所以他视这差事如同重生再造的机会,怎能不卖命,本来从长安到江州七天的行程,一路快马加鞭只用了五天就赶到了,就在宣旨的时候,他磨破了皮的两腿内侧和颠的几乎散花的屁股还在隐隐作痛。
许德明径直走到魏征跟前,笑盈盈将诏旨双手交至魏征手中,动作恭谨言辞谦卑:“来时陛下亲口说,魏太师此行江南辛苦了,让您保重身体,但朝廷政务繁多,多有倚重太师处,不能让太师饱览江南风光了,请太师速速回京。太师乃国家柱石,陛下倚重,咱家听了真是替太师高兴啊。”
魏征知道,这是皇帝催自己回京,正好,自己也有事当面跟皇帝说明白,所以听着许德明的恭维,便也笑着打起官腔:“天子信赖,君恩深重,为人臣者敢不尽心竭力,报效社稷。天使这边请,这里略备了水酒,为天使接风洗尘。”
许德明虽然有宣旨钦差的身份,但心里清楚,自己只是给皇上跑腿传话的,他哪里敢在魏征面前端架子,恭谨的连声说“不敢不敢”,走路也不肯走在魏征前面,拉着魏征的手并肩要走。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想跟李泰寒暄几句,却见李泰有些发呆,只好放弃了寒暄,笑着问:“宜都王有什么话要说吗?”许德明特意将称呼改成了宜都王,这是丝毫不能含糊的,叫错了就会出问题,上次他不过是偷瞄了一眼奏本,就被发落到了掖庭宫,这称呼要是错了,严重程度可比看一眼奏本要命的多了。
李泰明白话中含义,这是有什么话赶紧说,天使钦差自会带给天子,你这落难王爷回京后恐怕难有见天子的机会了。
此刻李泰空有一腔的委屈,既不能说更不敢说,沉吟了片刻,不禁长叹一声,凄凄切切的叹道:“可怜我一心为国锄奸,竟落得这般下场。”
魏征看着李泰颓然悲愤的模样,不似惺惺作态,确实是真情流露,便也不禁动容,只是眼下事情纷繁复杂,他心中诸多疑团没有解开,真相实在扑朔迷离,他不宜表态,只长出一口气,抬手说了声“请”,同许德明一同赴为天使专办的接风洗尘宴。
这种洗尘宴吃的是尊贵和礼仪,吃的是三碗面即体面、场面和情面,吃的是套路和程序,首先大家共同举杯遥祝圣天子万年,然后主人开席致辞,说些欢迎天使的客套话,席间双方都说一些场面上的寒暄话,偶尔参杂几句洪州本地的风土人情和民间风俗佐酒,作为主人的魏征象征性的为天使布菜劝菜,最后宾主尽欢各自归去,宴席算是圆满结束。
所以这种饭就算是满桌的珍馐佳肴菜品丰盛,也不能放开量吃饱,更吃不出味道。
尤其是李泰,始终心事重重闷闷不乐,满桌的美酒佳肴更是如同嚼蜡,魏征和许德明说了些什么也完全没听进去,直到宴席结束,李泰都几乎没动筷子,不知过了多久,李泰发现魏征和许德明竟不知何时不见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才浑浑噩噩的回到住处。
这一天晚上,李泰完全失眠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对于如今的他来说,真是骑虎难下,自己明明是被人设计陷害的,是受害者,可是却被认定为害人者,不仅王爵被贬,而且很可能回京后就被圈禁,永远见不到父皇,永远没机会翻身。
李泰反复思量,如果不想吃下这枚苦果,就必须解释清楚自己是受害者,必须让父皇相信自己在鄂州和江州真的查访到了王君范的罪证,必须让父皇相信江州的遇刺不是自己演的一出戏,不是要对王君范下手的欲加之罪。这里面有两个难点,一是自己来洪州的图谋,二是段平的身份,图谋还好说,自己完全可以一口咬定就是要整顿吏治,矫正江南官场的贪风。但段平的身份就难办了,魏征显然已经查到了段平的蛛丝马迹,肯定也查到了遇刺时有江湖高手力保自己,那些都是段平手下,但这些人真实身份就不好解释了,如果让父皇知道自己与四海盟联手,那自己谋夺太子之位的野心和图谋就坐实了,而结交前隋旧主和旧臣,其实和谋反无异,那时自己的下场恐怕比现在还糟。
但如果不解释清楚段平及其手下的身份,遇刺的诸多细节就解释不清,那么就没法证实遇刺其实是别人陷害自己的关键一环,这一切都交代不清楚,自己无论如何解释不清突袭刺史府的真实动机。
李泰陷入两难境地,解释清楚了,最终是谋反罪。如果不想解释清楚,那唯一的出路就是主动承认自己见识昏聩误听谗言,办案不利行事糙切,如果父皇有心回护,弄好了可以得个从轻发落的下场,或许有机会可以蒙混过关,但那时虽然可能比现在的处罚轻一些,但那样的话,不管是父皇还是朝中诸臣,就算表面不说,但心里都会死死认定了自己在蓄意陷害王君范,锋芒是冲着太子的,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更会一落千丈,恐再难有翻身的机会了。
思来想去,翻来覆去,李泰也不知该怎么选,他无比纠结,又恨又急,他感觉不管怎么选自己都是输家,但同时他更恨死了李承乾,平时看起来鲁莽草率,没想到竟给设了如此毒辣的陷阱,这一局真是将我坑的死死的。
李泰恨不能现在就冲进东宫,当场将李承乾乱刀分尸。
隆庆坊,东方云宅,书房。
“你果然在这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