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的生母柳丽妃还很年轻,可惜初次生育就耗尽了她全部的生命力。
非但如此,她用性命换来的孩子同样体弱多病,时不时总要大病一场,御医们无计可施,皇榜招揽来的名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就这样磕磕绊绊长到两岁,空远法师飘然下了菩提山,给他算了一卦。
“此子生怀宿慧,前生功过参半,细论起来,还是功多一些,因此得以降生皇族;又因为前世造业,累及今生,故而一直体弱多病。”
他的父皇忙问可有破解之法,空远法师点了点头,说方法只有一个,那便是扮成女童直至成年,以此瞒过鬼神的耳目,如此才能平安长大。
空远法师是举世闻名的高僧,在父皇尚未显贵时,就曾为他批命,说他日后定能君临天下。
他的话,父皇深信不疑。
于是从此之后,宫里就多了一个昭阳小公主。
对外就宣称当初柳丽妃生的是一对龙凤胎,因为小公主身体不好,就一直瞒着,没有对外说。
至于六皇子,则借用了空远法师的名义,对外说他需要寄养在佛祖跟前,因此送去了寂鉴寺,以保他顺利长大成人。
说来也怪,如此这般一番操作之后,他的身体果真一天天好了起来,很快就与同龄人一般无二。
父皇很是高兴,逢人便夸空远法师不愧是当代高僧。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年幼无知的小皇子,没准就相信了。
能给出这样的主意,怎么看不像是高僧所为。
何况当年空远法师送出的,不止是所谓的破解之法,还留下了一张药方。
他的康复,多半是这张药方起的作用。
可惜父皇不信,他只能继续当他的昭阳小公主。
不过空远法师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初次照面,便直言点出他生怀宿慧。
宿慧即是前世的智慧,往大了说,也可以指前世的记忆。空远法师算出他前世颇有来历,却没说他前世究竟是谁。
父皇也曾笑着问过他,可记得前世之事。
年幼的他便问,什么是前世?
父皇解释了一堆,见他眨着眼睛,一脸似懂非懂,便将这事揭开,不再追问下去。
其实他是记得的,约莫一岁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前世的一切。
那时是两百多年前的景朝末年,天灾人祸接连四起,朝堂之上,君臣互相猜忌,皇帝因此将部分权柄授予身边的宦官。
他就是其中一个。
年纪轻轻就坐到高位,随后又离京出任监军。
岂料前方战事惨烈,主将阵亡,副将投敌被当众揭穿,又有外敌环伺于城下。危难之际,他以监军之名接过兵权。
最终城守住了。
此后的几年里,他一直留在前方,不曾回京。兵事上他的天分还算不错,屡次领兵出击皆有所斩获。
可惜时局糜烂,非一人一力就能力挽狂澜。
朝中内斗不休,又有强敌当前,他也不是什么不世出的将星,只能眼睁睁看着局势日益严峻,麾下将士接连战死。
到后来,他也一样。
人死后,万事皆休。
再睁开眼,人世间斗转星移,两百余年只在转瞬间。
曾经的朋辈,曾经的雠敌,连同故主故国。
俱赴尘烟。
唯有日升月落,山河如故。
这一世,他又回到熟悉的宫廷里。
不同的是,他不再是因家贫被生父卖入宫中的内侍,而是这座宫廷的小主人。
生活优渥,父皇亦不失慈爱之心。
若说还有什么遗憾,早逝的生母,还有这副羸弱的身体。
生死之事,人力不能阻。
至于身体,仰赖空远法师的奇方妙法,也算是好了。
只剩下昭阳公主这个身份令他备受困扰。
五岁那年,他凭借前世积累下来的好口才,试图说服父皇同意他除下红装。
哪怕对外说“昭阳公主喜欢女扮男装”也行。
父皇同意了,他如愿换回男孩的装束。
可惜他的运道实在太差,换回男装的第一天,天气顿变,他因此不幸染上风寒。
养病之时,他那些新制的袍服靴帽全数被父皇下令焚成灰烬。
他试图据理力争,这场风寒不过是意外罢了!
然而对上父皇虎目含泪的眼睛,他又犹豫了,似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砸进心窝,令他全数败退。
那天父皇守在他的病榻前,跟他说了很多。父皇说他前头的两个哥哥已经没了,不希望看到他小小年纪也步上他们的后尘,让他听话一些,且忍上几年,等长大了就好了。
他沉默以应,但心里已不再抵触。非是惧死,不过是不忍看到有人为他伤心难过罢了。
大约就在那个时候,晏明华被魏王妃送到宫里。
那时她大约三岁,长得跟一个小瓷人儿似的,说话利索,又会装乖,一进宫就得到了整个皇宫的喜爱。
他并非真正的稚童,当然不会跟一个小丫头争宠,但也不想搭理她。
以他上一世的见闻,这种身份尊贵的小祖宗,无论男女,无论大小,都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