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陆挽确实展现出不凡的才能,但是表现出的个性却是不知轻重,不懂趋利避害,陈知府不可能把这种人当做心腹。
由此推断,宋幕宾退休之后,梁桐的权力必然会扩大很多,成为第一幕僚已经板上钉钉。梁桐如何不开心?
所以梁桐毫不吝惜褒奖之词,加入了夸赞陆挽的行列。
聊着聊着,陈知府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人的秉性天赋可能是与生俱来的,但是知识一定是有传承的。
陈知府记得顾钟安上次提过,陆挽是山阴县人。山阴县并无陆氏大宗,陆挽的学识只能是外人传授。寻常的退休幕僚教不出这种卓绝的子弟,顶尖的世家大族又不屑于钻研律法算术这些外道。那他的学识从何而来?
山阴县?陈知府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那个十二年前名震东南的无双谋士不正是山阴县人么。
陈知府心怀忐忑,问陆挽道:“忘记问了,不知贤侄师承何人?”
陆挽坦诚道:“家师姓卫字文渊。”
陈知府脑袋被震得嗡的一声,果然是那个人啊!
陈知府强做镇定,对宋梁二位幕僚道:“两位先生陪陆贤侄聊聊,我有一事需和方山兄商议。”
陈知府当下先从后门出了三堂,顾老爷赶忙跟了过去。一出后门,陈知府不顾礼仪,拽这顾老爷的就往后院走。
顾老爷愕然:“府尊何事这般匆忙?”
陈知府摇摇头示意他禁声。直到他们过了后院,进了内堂,陈知府才埋怨道:“方山兄,你这次可替我惹了个大麻烦了。”
顾老爷茫然问:“什么麻烦?”
陈知府气道:“方山兄没听过卫余这个人么?”
顾老爷还是不太明白:“知道啊,有什么问题么?”
陈知府哭笑不得:“卫余字文渊。”
顾老爷恍然哦了一声,十二年前的事情他听闻过一些。不过他只是个商人,政坛的事情所知有限,而且十二年前他的生意也没现在这么大,接触不到高层的事情。所以顾老爷并没有受到太多震动,相反还有点欣喜,因为陆挽的身价又提升了。
陈知府言道:“顾兄好不知轻重。吴、卫奸党当年攀附严氏奸相不算,还妄图蛊惑圣上,让全天下的士绅一起纳粮一起交税。这等奸党后人,我等怎可接触?”
顾老爷心里不以为然,虽然他也有产业挂在远亲常州顾氏的名下,但是少交的那么点税款,远远抵不上贡献给常州顾氏的献金。至于吴、卫是不是奸党,民众自有答案。这些年官府不让提这两人,可各地受到二人恩惠的民众却偷偷私下给吴梅林建祠祭祀他。
不过,吴、卫二人妄动这些官老爷们的财路,得罪了天下的士绅。也不知道这些人从那里搞到了吴梅林与已经垮台的奸相严嵩的来往书信,被他们构陷了十大罪状。其中最致命的是奸党罪。总督东南半壁江山的抚臣不但和曾经内阁首辅暗通曲款,还和当时的张首辅眉来眼去,皇帝不管信不信都只能斩了他。
满朝士绅搞死吴梅林搞疯了卫余,现在卫余的弟子出山了,谁敢用他那不是与天下为敌么?
这点顾老爷可以理解。不过他是个商人,陆挽只要不进官场,对天下士绅便谈不上威胁。朝廷不要,他顾家里刚好缺陆挽这种人才。
顾老爷说道:“府尊所言有理。那我便把他领回家去,严加管教,肯定不给府尊添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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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知府拉下脸来道:“顾兄,杭州城内,除了我这知府衙门,还有巡抚衙门、还有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司三司衙门,还有各道衙门。此子不去绍兴,却来我杭州,定然是图谋不小。此子乃是奸党后裔心术不正,他才智卓绝,我若放任自流,以后很可能养虎为患。所以,我要把此子办入吏役,顾兄别怪我心狠手辣。”
衙门里的胥吏对社会底层的老百姓来说如狼似虎,但是对上官来说那就是阿猫阿狗。
一入吏役,最少当差三年,不能迁徙,不能科举。上山下海,赴汤蹈火,全凭上官一句话。上官如果想弄死一个胥吏,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保证外人还找不到任何把柄。
顾老爷假装惋惜道:“那真是可惜了。不过,小民真是罪过啊。小民疏忽,没问过这小子的来历,三天前遣人替他去绍兴府学办了学籍,捐了例监。听管家说绍兴府学已经上报南京国子监了,不知道来不得及追回来。”
我追你妹啊!陈知府差点想暴揍顾钟安一顿。自从景泰元年开了纳粟纳马入监的特例之后,捐监便一发不可收拾。国子监那边只要你钱到位了,办事效率高的惊人。
关键是,陈知府和南京国子监一向不对付,他要劝南京国子监撤回陆挽的例捐,效果可能适得其反。
虽然士林普遍看不起花钱捐来的监生,但是监生就是监生,不管你是捐来的、考来的还是选来的,待遇都一样。监生只是归南北两京的国子监管的,地方官府无权随便处置。你想让一个监生充当吏员,没问题,请先上报两京国子监。
这下可麻烦了,陈知府很头痛!如果就此放手不管,万一陆挽以后真成了气候,同党问责起来,这个锅还得他来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