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查清,不知父亲还有何处为难?”桑葚适时关切问询。
桑南章这才长叹一声:“查清了楚家并无恶意,可他们铁了心要让楚鸿达在此跪着,我只怕他死在我这门口。若死在这,岂非是那僧人一语成谶,楚家人定要咬定是你不肯原谅他。”
桑葚面上立时显出慌张:“父亲,我该怎么办?”外头之事,即便她心有对策,亦不能开口言说,说得多了,指不定桑南章又冒出些什么念头来。
幸得一旁姚氏忽然开口道:“妾身倒勉强有个法子。他们既是非要跪着,咱们也无法阻拦,不如叫两个小厮撑伞打扇,再偶尔送些瓜果点心好让楚公子撑着力气。只要他在咱们门口撑过了三日,往后之事便与咱们再不相干。”
“只怕他为表诚心,不肯用。”
姚氏道:“这便由不得他了,他被捆绑了送来,哪有挣扎的余地?”
“正是。”桑南章面上终于浮出些悦色,“还是夫人考虑得周到。”说过,桑南章当即出门,嘱咐下人应当如何做事。
屋内,顿时只余下桑葚与姚氏。桑葚没有多留的必要,只离去前特意与姚氏福了福身:“多谢母亲。”
姚氏自知她缘何有这一声谢,遂和善笑道:“我本应为你考量。”然而待桑葚离去,姚氏兀自起身,才猛然惊觉,这背上不知何时渗出一层冷汗,这会儿黏腻得厉害。
那曾经有过疑虑的念头经此一事像是落了定,骤然令她萌生出对鬼神的极强敬畏来。然不论神鬼,或是背后有人操纵,姚氏仅得出一个结论,这丫头不能惹,断断不能。
先前姚氏还想着找机会再试上一试,大不了依旧是她自个受些罪。如今,这个念头竟是半点不敢有。
凝翠院,桑葚将事情大约与从春从夏说了,两人满心欢喜,累积许久的阴霾一扫而光。
从夏捧着手,眼底泛出灼灼光亮来:“这僧人莫非是神仙下凡替小姐打抱不平来的!”
桑葚无奈一笑:“若真有神仙,他们的命无极长也,哪会在意哪个世人过得如何?”
“总归是狠狠地替咱们出了一口气。”从夏道,“小姐,既然这僧人如此灵验,不如咱们也去一次寺庙,求一求神佛。”
“对呀小姐,”从春亦是附和,“咱们也去一次。”
桑葚慢悠悠转向两人,清澈的眸子瞧来极是无辜,仿佛在说,你们是不记得我自十二岁起便被拘在这家中吗?父亲为了藏住她这张脸,两个妹妹任意进出,独独不允她出门,也是费尽心思。
从夏凑到桑葚身边,轻轻拉住她的衣袖,只管怂恿:“奴婢知道,可今时不同往日,小姐没了这婚事束缚,老爷想必一时间也找不到下一家,姑且试试嘛!”
从春转到另一边添补着:“奴婢听说慈云寺的山花已经开了,好看极了小姐。”
桑葚瞧两人目光实在炙热,不得不泼些凉水:“父亲说得清楚,那是位游方僧人,未见得在寺里。”
从夏道:“管他在不在呢,要紧的是,小姐您真要一直被困在这院子里吗?”
这话终于戳中她的心窝。桑葚自十二岁起被困顿,虽是从未想过挣扎,也知挣扎无用。可她心底明白,迟早有一日她是要走出去的。
这一日要来了吗?
桑葚思索了会儿,终是拿定主意:“也罢,待这事了了,我试着与父亲说一次。”
两人顿时雀跃而起,仿佛要从鸟笼里挣脱而出的是她们两个。桑葚亦是不由笑起,不为能否出这院子,为这两个丫头比她还要高兴。
两日后,楚鸿达在桑南章尽心竭力地看护下,终于撑到了如头一日一般的暮色暗沉。眼见着时辰到了,楚家人立时出现将楚鸿达抬了回去。
后来又几日,听说楚鸿达大病一场,眼见着奄奄一息忽然又回转过来,再让大夫瞧,竟说好好养着已无大碍。
一切落定,这日晚饭后,桑葚特意晚走一步,行到桑南章跟前请求:“父亲,这桩事能如此了结,女儿恢复名声全是仰仗那位僧人。女儿无缘拜会,便想去寺里拜一拜神佛,恳求父亲应允。”
桑葚一串话说罢,便只是说罢。她不觉桑南章困了她多年,会忽然更改放她出门。
不妨坐于一侧的姚氏会再度为她说话:“老爷,阿葚一直待在家里可是要憋坏的,这慈若寺就在城外五里,来回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再说了,老爷便是不放心让她戴一顶帷帽就是。”
桑南章抚上胡须,眉头微皱。楚鸿达这桩事已了,却有新的麻烦出现在眼前。桑葚年纪渐长,如今虽不过十六岁有余,相看定亲再到成婚少说也要一年光景。这女子挨到十八,便不大好嫁。
偏偏,他一时不知从哪去寻个合意的人选。
慈若寺……
桑南章顾自咂摸着,略沉吟了会儿神色忽的由阴转晴。他道:“既是诚心求佛,倒不如去灵安寺。”
桑葚微微仰头,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姚氏道:“可这灵安寺是在云阳府啊!这一路奔波,还有那云阳府的旱情……”
“清晨早些出发,傍晚也够归还。至于那旱情,”桑南章全不在意道,“刘知府早有绸缪,旱情未解但也未酿成旱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