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铁塔般的壮汉驾驭着黑、红、白、黄四匹高头大马,旋风般卷到石拱桥上。石拱桥上行人已经不多,零零散散地往来,只有那两个饶舌的花儿乞丐懒洋洋地站在桥栏边,漫不经心地转面瞧着兀然而至的四个骑手。
马鸣萧萧,似乎将桥上的石栏惊得乱颤,将桥下的湖水震得沸腾。两个花儿乞丐对视一眼,一人道:“据说在江湖上最勇猛的骑士在慕容山庄,最矫健的神驹在大鼎牧场,最粗野的马夫在狂风堂。你却猜猜看,咱们看到的四位大英雄大豪杰来自哪里?”
另一个花儿乞丐吃吃一笑,道:“这有何难猜,这四位好汉自然是来自狂风堂。”
二人的对话虽然不甚响亮,却一字不丢地飞进了四个好汉的耳朵里,跳进了好汉本来洋洋自得唯吾独尊的心里,犹如一块巨石将他们的傲慢击碎,砸出冲天的怒火,直贯顶梁。
一条马鞭如同毒蛇般寻着两个花儿乞丐招呼过来,又狠有毒,仿佛不噬血,绝不收回。嗖然之声,也像极了蛇信吐出时的阴毒声息。
两个花儿乞丐纹丝不动,对此犹如视而不见。就在马鞭堪堪抽到之际,一个花儿乞丐口中发出一声轻蔑得冷嗤,两根手指突然竖起,鞭梢便如同中了魔咒一样钻进了两根手指之间。
挥鞭打人的壮汉本以为鞭下自然会是血肉横飞,哪知突然生变,一时大为惊愕和扫兴,爆喝一声,意图将马鞭收回,又哪知无论他使尽吃奶的尽头,也如同蚍蜉撼树,那条马鞭似已被焊在那两个手指之间。
另三个壮汉也大吃一惊,纷纷勒住马缰,瞪着两个貌不惊人的花儿乞丐。
那个接住马鞭的花儿乞丐冷眼扫视了四人一眼,手指微错,淡然道:“今日出门忘了看黄历,遇到如此的晦气。也罢,念他们狗眼不识吕洞宾,且不与他们计较了。”言未尽,马鞭已经自他的指间纵出,间不容发,便狠狠地将那个挑衅的壮汉扫落马下,一溜筋斗之后,坠落到桥下湖水中。
另三个壮汉何时吃过如此的晦气,一时间怒发冲冠,也未深思今日遇到的是何方神圣,跳下马来,品字形围住了两个花儿乞丐,凶神恶煞般从背上解下兵器。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湖上没有人能够长胜不输。即便是自己号称天下第一,其实不过是夜郎自大而已。这三个壮汉虽然有如凶神恶煞,不过只能唬得住一般的江湖草莽,却在那两个花儿乞丐委眼中实为三只狐假虎威的猫儿。
两个花儿乞丐脸上慢慢显出揶揄之色,一人道:“江湖上最精擅于虚张声势的便是狂风堂,一个不入流的区区小门小派也敢让弟子门人出来吆五喝六装神弄鬼。”
另一个花儿乞丐笑道:“此言极是,今日如果不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他们倒以为江湖是戏台,天下英雄不过是木雕泥塑的了。”
三个壮汉手中兵器倒是唬人,一个是丈八蛇矛,一个是冷艳锯,一个是鸳鸯剑。丈八蛇矛一个恶龙探海,冷艳锯一招力劈华山,鸳鸯剑却是中规中矩,使了一记流星赶月。
蓦地,悠扬的笛声再起,一片莲叶飞来,悄无声息地坠落到刀枪横飞之中。
三个壮汉猛然觉得手中兵器重如泰山,已然拿捏不住,叮叮当当撒手落地,那片莲叶又悄然飘起,从他们的眼前一闪而过。
踏着笛声,有三人施施然走过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锦衣公子,手中捏着一把洒金折扇,其后是两个横笛在唇的清癯中年人,看模样打扮似乎是那锦衣公子的随从。
两个花儿乞丐神情骤然舒展,笑意漫上脸面,一人高声道:“多谢这位公子施以援手,救两个叫花子于刀剑之下。”
锦衣公子微微一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况且在两位隐逸风尘的高手面前献丑,还请海涵轻慢之罪。”
另一个花儿乞丐上下打量着锦衣公子,笑问道:“公子可是江北南宫?”
“不错,我们公子正是江北南宫世家的二公子。”锦衣公子身后的一个中年人放下笛子,开口答道。
“原来,公子是南宫世家二公子南宫不忌。”两个花儿乞丐齐声说道。
四
江北南宫世家崛起江湖已有二百年,每代俱有领一时风云的翘楚人物,传至这一代出了三位公子,虽然涉足江湖甚少,却声誉甚响。
对南宫世家的情形,慕容公子自然深有所知,毕竟江南慕容与江北南宫并称于世,即便他自己不去打听,也会有许多好事者对他提及。
慕容公子此时坐在三岔路口的茶寮中,那匹神骏的白马拴在茶寮外的桩子上,悠然地啃着青草。
茶寮中歇脚的客旅不多,不多不少正好是八仙之数。除了慕容公子,似乎都是千里奔波只为糊口的小生意人,一边喝着半个老钱的大碗茶,一边往嘴里送着干硬如石头的面饼和馒头。茶寮也有四样小菜,这些人却捂紧了荷包,连正眼也不敢瞧上一下。
世上不仅有浪漫和激越的风花雪夜、刀光剑影,也有卑微和实在的衣食住行、奔波度命。那么江湖呢?
江湖纵然有三分风一样的豪情,三分水一样的风情,三分雾一样的柔情,自然还有一分铁一样的人情世态。而这一分往往总是比那九分还要紧要和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