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芷默然半晌,道:“爹,你不觉戚婆婆有些可怜么?”顾铁珊缓缓道:“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我确是有负月婵,但爹与你娘情深意重,上天注定我与月婵无缘。”顾青芷道:“戚婆婆说妈妈是山东白莲教魁之亲,这事爹可知道么?”顾铁珊点头道:“你娘说她有位兄长是当年青州白莲头目,事败后生死不明。你妈妈家中亲族几被朝廷诛戮殆尽,唯有她当时恰巧在外,万幸逃过一劫。”
顾青芷道:“戚婆婆虽受邀相助木川,对我却照看甚周,先前黄须蛟要杀我报仇,也是她出手阻拦。我听戚婆婆话中之意,她这些年来心里仍未放下爹爹,妈妈去世了这许久,爹当真决心再不续娶么?”顾铁珊道:“你问这个作甚?”顾青芷叹了口气道:“爹十多年来形单影只,若能再找个伴儿,也非甚么坏事。”顾铁珊脸色微变,骂道:“小孩子胡说八道!你母亲是因生你染病而逝,你这话怎对得住她在天之灵?”顾青芷低声道:“我心里自然是向着妈妈的。只是连娘当年也想撮合你和戚婆婆,妈妈定也不想爹你孑然终老。”
顾铁珊听女儿语声楚楚,不觉心中一酸,道:“好啦,我知你是一片好意,爹爹不该怪你。月婵眼下身受重伤,也不知几时方能痊可,这些话且不必再说。这次是爹看护你不周,才致你落入人手,连累大家一齐为你牵肠挂肚。爹爹年纪大啦,总不能照看你一世,你又从小被惯坏了,倘若独身在外闯荡,免不了得罪旁人。爹想着今年你叔公八十大寿,大伙儿难得相聚,到时我便同你骆师叔商量一番玉书和你的亲事,若能敲定下来,爹这颗心也就放下啦。”
顾青芷闻言脸颊飞红,道:“爹既不愿续弦,便让女儿再多陪你老人家几年。”顾铁珊笑道:“女大不中留,就算你不着急,爹可等不及了。况且你当真不愿意么?”顾青芷笑道:“谁说我定要嫁他?”顾铁珊抚须道:“这有何妨?放着武昌城这许多能干的冰人,爹爹慢慢挑拣,何愁寻不到良婿?”顾青芷跺脚道:“爹只顾取笑女儿!”两人又说了会话,顾青芷自回房歇憩。顾铁珊想到此番若可与骆家定下婚约,女儿终身有靠,自己一桩心事从此落地,不觉大感忻慰。
次日一早顾铁珊往视戚婆婆,见后者服下按方熬制的药汤后气色稍稍转好,不觉放心几分,道:“月婵,我听说你这些年一直住在神人山中,怎不至江夏俯临叙旧?”戚婆婆受伤虽重,毕竟内力深厚,神智始终不失,与人相谈无碍,闻言哼了声道:“我当年话讲得明明白白,老婆子是死是活与你再无干系,还来自寻晦气作甚?”
顾铁珊叹道:“我二人年近六旬,已然大半截身子入土,你还在为当年之事记恨顾某么?”戚婆婆冷笑道:“如今你大名响彻武林,天下谁不知霹雳堂的厉害,老太婆孤身流落江湖,怎敢来记恨你顾堂主?”顾铁珊摇头道:“咱们几十年的交情,你偏爱说这些着三不着两的话。昨日骆大侠他们在浒黄洲遇见了打伤你的那名高手,心禅果真被他抢去了么?”
戚婆婆闻言沉吟半晌,缓缓道:“这事我心中好生不解。咱们江湖中人一生习武,说穿了不过为名为利;这蒙面人武功之高,除了姚广孝和纪儒亭师兄弟二人,老婆子生平未见,为何在武林中全无名气?”顾铁珊道:“这话也不尽然。出手救你那无为教青莲尊者有位倭僧师父,当日三招便杀了点苍掌门颜骥,功力早已登峰造极,不也一直默默无闻?”
戚婆婆冷笑道:“我不信世上有这等人。这倭国和尚如此鬼鬼祟祟,定是暗里不怀好意,筹画着甚么阴谋诡计。不过那姓祝的后辈武功好生厉害,到底是甚么人?”顾铁珊道:“这位青莲尊者来路不明,更兼心机深沉,也难说是甚么好人,下月景少侠他们与之恐有一场苦战;不过这回他救了你性命,顾某十分感激。”戚婆婆哼了声道:“这年轻人有勇有谋、敢爱敢恨,我瞧他人品不错,怎就不是好人?他与老婆子有些渊源,你们若要跟他作对,我便去助其成事。”顾铁珊道:“你受了如此重伤,怎还只顾着同我怄气?先养好身子再说罢。”戚婆婆道:“不错,我眼下行动不便,被人送到你府上养伤,那也没有法子。老婆子说一不二,你别以为这样就算对我施了恩惠,老婆子就欠你的情。”顾铁珊苦笑道:“我哪有这个意思?”
忽听房外有人敲门,顾铁珊道:“甚么人?”外头那人道:“大哥,我师父想跟戚婆婆说几句话。”正是雷畴天的声音。顾铁珊将二人请进房中,戚婆婆上下打量了梅潜两眼,疑道:“尊驾是雷堂主的师父?”顾铁珊道:“月婵,我来给你引见,这位是无为教‘岁寒三友’中的梅长老。”戚婆婆“哦”了声道:“久仰盛名。不知阁下找我老太婆有甚么事?”
梅潜笑道:“你我陌路相逢,不妨开门见山,闲话少说。不瞒婆婆,上册《潜龙心禅》乃梅某师门之物,当年是我师祖独庵老人亲手交与‘河间大侠’骆前辈。此书在骆大侠处光前裕后,梅某身为徒子徒孙,自是无权过问;然而如今秘笈落入他手,只恐祸生不测,老夫却不能坐视不理。不知心禅是如何被那高手夺走,婆婆可能看出对方的武功路数么?”
戚婆婆摇了摇头,道:“老婆子识见短浅,认不出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