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脚的宅子里。
秦观月不知这座宅子又是顾珩从哪找来的,她如今无心过问这些。
这宅子久未有人居住,顾珩走后,她们也不会在此久留,而会去霁州安定。
但哪怕是只住这两三天,顾珩依旧特意差人提前打理得干净,宅子里该置备的东西一应俱全。
昭南在大燕北边,每逢夏日常常干旱,宅院里少辟塘池。
顾珩怕庭院少生机,秦观月住进来会觉着压抑,于是还特地费心辟了小池,又不知道从哪里移来了满池的莲花与游鱼。
日光下,池光涟漪泛起,游鱼旋绕荷茎,交相攀绕。本该是很有趣的情形,但秦观月看着这宅子,心里总是感到无端孤寂。
或许并非是景色的缘故,而是她心里愁绪千万,无暇欣赏美景。
换作往前,她或许会巴不得顾珩能够沙场对阵,最好是一举得胜,让她也能着凤冠凤袍,青史留名。
然而现在她刚诞下子嗣,顾珩便要离开,她实在是难以安心。
他们曾经相互纠缠折磨,她曾真心实意地利用过顾珩,以为自己此生不会对他有半分真情。后来顾珩将她困囿笼中,让她没了自由,多少次梦里她都恨不得一刀刺进他的左胸膛。
可如今,那些恩仇、误会、欺骗,全都被岁月冲淡,化作袅袅的一缕烟,在风中散去。余留下来的,只有彼此难以磨灭的情意。
她与他已然骨血交融,至死不渝。
夜里晚风清凉,秦观月倚在榻上,看着屋中间的浴桶出神。
浴桶里氤氲着满是药味的热气,顾珩阖上窗户,伸手探进热水里试了试温度,走到秦观月身边,扶她下榻。
按照产婆的说法,女子产后不能沐浴,但如今炎炎夏日,又不能使冰鉴,秦观月已经勉强忍了两日,到了今天实在难以忍受。
顾珩没有盲听产婆的话,而是向医师要了驱寒的浴汤药方,把门窗紧闭,不留风口。
秦观月扶着顾珩的小臂,行至浴桶边。顾珩为她褪下外衫时,她握住了顾珩的手。
“珩郎,这次我想同你一起。”
她的声音很柔,让顾珩一瞬便想起了初识时的种种,那时秦观月亦是用这样柔若春水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出一句又一句蛊惑人心的魅语,诱他失格。
而今,他们却已经有了孩子。
顾珩牵着她的手至唇边,轻轻吻过她的指尖:“此去路途遥远,你留在这里好好养病,不要跟着我受苦。”
“我不觉得那是受苦。”秦观月走上前一步,抬起那双莹润的眸子,望着他,“比起跟你相隔万里,每日要担心你的行踪下落,我宁愿陪在你身边,无论前路如何,只要我们在一块,我至少能够安心些。”
秦观月的长发如瀑布般散在胸前,有意无意地拂过他的小臂,顾珩望着她,眼底似有汹涌的波涛即将掀起。
“月娘,我知道。”
他拂开一缕落蹭在手臂上的发,面容隐在雾气里。
“我会每日给你写信,不会让你担心。你在霁州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莫要贪凉贪食,让我担心。”
“你不能忘了我。”
顾珩的目光落在秦观月的脸上,秦观月握住他的手,移至绣扣上。
繁复迤逦的外衫应声而落,如云雾般堆叠在秦观月的脚踝边。
她如同往日一般,像是一尾灵动的蛇,轻轻地伸手攀上他的颈,露出那如玉莹润的肩颈,在朦胧的雾气间透着光泽。
孕育之后,她的身形与气韵似乎比往日更具风情,像是茂叶下的一枚熟透的粉桃,散发着诱人的色泽与香气,引着你触碰采摘。
顾珩站在原地,感受到她的指尖游移在腰间的蹀躞带上,缓缓下移。
顾珩背脊一僵,眸光渐渐暗了下去,声音也沾了几分喑哑:“月娘,你要做什么?”
“珩郎,我要你记着今夜,无论去哪,心里都只能有我一人。”
顾珩离开时,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去。纵然他再三劝阻,秦观月仍然执意要送他去关口。
然而真到了将别离的时候,秦观月又不禁伤怀,只坐在马车里不肯下来,让顾珩自己先去。
顾珩亦有千百番不舍,但大军已在关外等候,他只能扣住秦观月的后颈,落下深深一吻,而后转身走下马车,强忍着回头的冲动,径直离去。
秦观月赠他的那枚平安符,被他缝在内襟处,紧贴着心口。
顾珩向关口走去,风猎猎地卷起他的衣袍,拂起地上的尘沙,他离去的高挺背影毅然,莫名为这场景平添几分悲凉。
秦观月最终还是没忍住,挑起了车帘,目光便久久地落在顾珩的身上,看着他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最后,藏在一抹模糊的云雾里,再也看不清了。
顾珩走后,秦观月亦带着孩子踏上了前往霁州的路程。顾珩强留下不少暗卫在她身边,护她周全。
不到半月,的确每日都有飞鸽传信回来,有时是简短的两三句话,有时甚至是快马送来一个包裹,里面或是苓州的一支柳,或是渝地的几支簪。
但无论信里说了什么,到末尾,顾珩总是留下一句“一切安好,望妻勿念。”
这一仗原先还算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