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秋雯在夜里辗转反侧,她问自己,我活到31岁了,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她想了一夜,天亮时她得到答案,她最想要反抗。
她当然也想要做个与世无争的艺术家,在小胡同里悠哉悠哉看岁月静好。
最好吴悠也在这里,她们待在画室,身体依偎一起。对着一块画板,随心涂涂抹抹。
她会想偶尔偷吻一下姐姐的脸颊,看姐姐耳朵羞红,她再弯着眼睛偷笑。
旁边猫咪见了,会扭着猫步走来,在她们脚边停下。拿毛茸茸的胖脑袋,蹭蹭她们的宽松裤脚。
这样的场景,许秋雯在期待着。然而她也明白,对她而言,对吴悠而言,尚未到享受生活的时候。
有些事不解决掉,藏在心里,总是个结儿。
许秋雯从床上起来,伸了伸懒腰,居然觉得心情很好。把梦里的场景当成未来的目标,即使前路可能艰难,她却总算看见生活的奔头。
她揉揉惺忪睡眼。说起来,她最近整个人又清瘦了些,不过心里的能量却愈来愈足。
见过吴悠以后,她的确见识了更多黑暗,也被卷入了更大苦痛。然而在直面黑暗、直击痛苦的时候,她身体里也迸发出更多能量——她想要好好活下去,让那些光明的更光明,让那些黑暗的无处寻。
站在镜前刷牙,把发丝撩至耳后,她难得露出明媚温柔的淡笑。生活的遭遇明明糟透了,却使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欣慰。
31岁,是许秋雯艺术创作的分水岭。
此前她只讲述自己的故事,书写自己的苦难,讲述自己的情感。
然而遇见吴悠以后,接近温柏川以后,发现“孙磊”们以后,她的创作终于跳出了自我局限,朝着更庞大、更复杂、更深刻的命题发展。
她从失控的愤怒中沉静下来,蜷坐在沙发上,用ipad的备忘录制定出计划
——她想要帮助更多更多的女孩,哪怕力量微弱。
她小心握着画笔,画笔蓄满能量。
笔刷是武器,画布是战场,温柏川们和孙磊们,你们千万别想好过。
只是顾及到温懿浓的升学考,许秋雯把这项类似复仇的计划稍稍推后了些。她着手做起各种准备工作,预备等到温懿浓中考结束的暑假再正式展开行动。
毕竟温柏川的事情太棘手,她不想温懿浓被过早地卷入漩涡。
没有办法,在许秋雯的心里面,她仍是一个需要被纳入保护范畴的天真小孩。许秋雯对她,有恻隐之心。
温懿浓却仍然回避着许秋雯,她总觉得愧疚,害怕自己的出面会引起对方不悦的回忆。
父母离婚以后,温柏川偶尔打来电话询问近况,她一想到父亲的恶行,不禁借口学业繁忙,说不到一句就挂掉。
她倔强地想要保持独立,不过独居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好过。
饮食起居尚是小事,到夜晚才是真的煎熬。
温懿浓是想象力足够丰富的小孩,灯一关,脑袋里就冒出许许多多故事。
过去,她幻想里经常是糖果屋和游乐园,迷路的小兔子遇到大恐龙,竖着耳朵递上一根盘着彩虹圈的棒棒糖。
现在,她关上灯,一个人面对黑夜,故事却变了色彩。眼睛一闭上,总冒出坏人的影子。
她不害怕鬼,但是害怕坏人。
坏人是黑漆漆的一个影,咧嘴笑出大白牙,牙上闪出银亮的光——她想到这里打了个哆嗦,救命,坏人不会突然从哪冒出来吧!
起身神经质地反复检查几遍门锁,窗帘拉紧后还要压上书本。
回到床上重新裹紧粉色的小被子,抱住和自己等高的泰迪熊。然而眼睛才闭上几十秒,心里又抑制不住地害怕。
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不知道石延枫睡没睡。犹豫了半天,还是发去消息试探,
“小石头,睡了吗”。
然而等了很久,没有得到答复。
索性起身,开灯,选一本枯燥的书躺在床上读。直到后半夜,才抵不住困倦,在亮如白昼的灯光里昏昏睡下。
第二天刚起床时候还算精神,然而到了学校脑袋已经昏昏沉沉。温懿浓在座位上趴下来补觉,没几分钟,听见石延枫在耳边叫她,
“温温,我早起才看见消息。昨天晚上咋啦,是不是想我了!”。
温懿浓抬头揉揉眼睛,打着哈欠看石延枫,“没事呀,就是抽查一下,看你有没有熬夜。”。
石延枫听完得意叉腰,“我当然很乖,轻易绝不熬夜”,话音刚刚落地,却看见温懿浓的黑眼圈。
脸上挂着明显的倦色,显然熬过夜的样子。
石延枫知道温懿浓生活向来自律,几乎从不熬夜。再联系到她父母刚刚离婚,石延枫忽然明白了什么。
“是不是昨天晚上有点难过。”,她问。
“是有,不过只有一点点。”,温懿浓用拇指和食指捏出一点点的形状,“而且现在已经好啦。”。
温懿浓现在学会了有事说事,在石延枫面前不再藏着情绪。
反正……反正之前都哭过鼻子了,还把鼻涕拧在人家袖子上。
石延枫看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在心里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