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傅一直在等着你成魔,好将你诛杀,还天下一个太平!你以为你还能嚣张多久?”
刚听这话的时候,玉临渊还有些诧异和疑惑,现在多听几遍,就没什么新意了。
她一向谨慎,不会听信一家之言。在短短的十来天里,这是她从第三个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事到如今,算是尘埃落定。
元浅月每每欲言又止的态度,青长时避之不及的神色,当日入门大殿上即使面对群情激奋,白宏也留了她一命。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是垂眸说道:“果然如此。”
这样一说,全都说得通了。
她本来就是十恶不赦之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九岭一反常态,没有将她除之而后快,反而收入门下。元浅月说与她有缘,对她百般纵容,这种突如其来的天降幸运让她心生疑云,日夜困扰,甚至还真生出过一分忐忑不安的动摇。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以为自己迎来了上天的垂怜,甚至软弱到心生侥幸,幻想臣服于命运的安排,隐隐生出对元浅月的依恋,想要不顾一切将自己剖白于她,祈求她救赎自己这早已扭曲不堪的灵魂。
原来真是骗她的。
果然只是骗她的。
到现在水落石出,她倒是安心多了。
既然是有所图谋,那她就心安理得。
手臂上缠绕的纱布下,传来尖锐的疼痛,叫人无时无刻不清醒,容不下一分糊涂美梦。
玉临渊站起身来,拍了拍浅蓝色裙裾上的灰尘,仔仔细细地掸净了身上的衣裳,话语间每个字都好像是在唇齿间碾过一遍,轻轻笑着说道:“同我说命中注定,师徒情深,永远保护我。”
“师傅,你真不了解我这个人有多贪心,对我说过的话,假的我也要让它成真。”她站在夜风里,拍了拍手上的灰,仰望着天空,语气轻柔而甜蜜,像是在同情人的耳边呢喃细语。
夜风微凉,拂过她的黑发,月光下她身上笼着一层莹白轻纱,如此摄人心魄的美丽,又古怪的令人脊背生寒。
不知何时,连风也停止了。
四周忽然陷入极度诡异的安静,连草丛里的蚊虫蛐蛐都好似感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可怕气息,顷刻敛声。
万籁俱寂,天地无声。
太好了,她终于可以彻底放下那一丝因为朝夕相处而产生的犹豫和侥幸,彻头彻尾地遵循她的本性行事。
玉临渊歪着头,嘴角勾着一个诡异的弧度,她慢慢地抬起手,捧着脸,呼吸粗重,脸上浮现病态的红晕,莹白的耳垂红的像是能滴血。
那张容貌姝丽而总是保持着温和无害的脸上,好似所有伪装都破碎裂开,寸寸冰面融化,露出底下隐忍,深埋,压抑着的可怖扭曲深渊。
摈弃最后一点动摇后,从心底中涌出的喜悦彻底吞没了她。
一想到元浅月羞涩迟疑地对她撒谎,一想到元浅月脸庞微红地替她戴上天机锁,一想到元浅月今天持剑挡在她的面前,一想到元浅月将会义正言辞地将她镇压诛杀,玉临渊从没有这样兴奋而疯狂过,四肢百骸都涌上难以形容的快感和战栗。
她竟然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由内而外的颤抖,连双手都在微颤。
自她有记忆开始,她常年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却从不会有任何失态。她生来就被命运碾压,如同一块烂泥,挣扎求生,行走于深渊一线,细细一线,稍有差池就会跌落深渊。
她一直自持心思沉稳诡谲,哪怕是被人摁在桌上活生生掰掉两颗牙齿,在酒桶里重伤垂死等待,或是自己拿匕首划开致命的伤口,她都用强大的自控力去维持着身心魂灵的平衡,从不软弱求饶或哭泣。
她如此得心应手,习以为常地承受着一切痛苦,在她弱小的时候死里逃生时她不会激动,在她得偿夙愿放火烧死林家时她甚至懒得开心,扔了火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连睫毛都懒得抬一下,就径直离开了。
她控制好了自己的每一丝表情,每一个举动,从没有意外。
但在这本该感到欺骗和痛苦的时刻,她竟然只剩下无法承受的狂热愉悦,身体里几乎燃烧起来的鲜血流过身体上淡青色的血管,每一寸肌肤都炙热发烫。
元浅月对她的所有怜惜爱护,让玉临渊心中有所动摇的说辞,那只纤细却有着毋庸置疑的温暖的手,原来都是骗她的。
元浅月要同她虚与委蛇,要与她朝夕相处,是为了要镇压她,要诛杀她。
玉临渊的脸上是一副痴迷而扭曲的神情,仿佛是炼狱中受尽煎熬却不渴望救赎的厉鬼,只拼尽全力妄图将高高在上的圣人也拉入黑暗,眼里透出的贪婪和疯狂令人触目惊心,喉咙沙哑得不像话,声音狂热而疯魔地说道:“师傅,我太幸福了,我就喜欢师傅欺骗我,玩弄我,禁锢我,折磨我,同我永远纠缠在一起。”
江承恩听不清她在低声说些什么,但看到她笑容那一刹那,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即便是亲眼见过死相凄惨的冤魂厉鬼,也不及眼前玉临渊这幅表情万分之一的恐怖。
那是无可比拟,忘却一切的疯狂。
灭顶的恐惧让他脑子一片空白,一瞬间真有魂飞魄散之感,往常的面子和矜傲全都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