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连绵,雄伟的主峰悬于天穹间,云雾缭绕间宫殿巍峨,不染世间尘埃。
在留音宫坐落的主峰上,入门山阶上,望不见尽头的青石阶,其中一阶上跪着三个人影。
每一条石阶都是用重愈千斤的条石铺就,长三丈,宽四尺。江承恩和乔凌箫跪在石阶一侧,对另一端的玉临渊避如蛇蝎。
他俩脊背挺得笔直,如临大敌地盯着她。
这里是留音宫上山下山之路的一条,清水音座下三大派系近千弟子,除嫡系亲传外的弟子基本只能在上任弟子的教导下修道。上山下山的弟子们多半会由此经过。三三两两的弟子们经过时,偶尔瞧见这三个人,都会议论几句。
半个多月没见,江承恩手上的伤已经好了,乔凌箫和他是因为擅闯朝霞山挑衅临渊派弟子而受罚,已经在这里跪了许久。出于白宏的意思,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舒宁影能看出来的东西,白宏不可能看不出来。
在白宏的提点下,留音宫掌刑司的司卫弟子也并没有将玉临渊受伤的事情告诉他俩。
每当有人走过时,乔凌箫都会涨红了脸,像只鹌鹑一样缩成一团,巴不得不让人瞧见。江承恩也觉得丢人,但碍于面子,只能装作满不在乎。
玉临渊跪在另一侧,她神态悠闲,仿佛不是来这里受罚,而是来这里观光。
今早她施施然地从山上下来,江承恩和乔凌箫看她那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还以为她是来寻仇或是奚落的。但没想到她走到这一阶,竟然一撩衣摆,轻轻巧巧就在这白玉石阶上面对着朝霞山的位置跪下了。
乔凌箫情不自禁地往江承恩的方向挪了挪,离玉临渊远了又远。
从东方初露鱼肚白,到正午阳光灼热,玉临渊都好整以暇地跪在地上。山上陆陆续续有弟子经过,好几个弟子都不由自主地在玉临渊旁边停驻过脚步。
别无其他,玉临渊的容貌实在是太过惊人。
在灼灼阳光下,她乌发雪肤,唇红齿白,纤长睫毛下澄澈乌黑的眼眸,脊背挺得笔直,像是阳光下即将融化的枝头白雪,再承受多一分便要消逝于天地间。
顶着头顶毒辣的太阳,虽然跪在同一阶,但她跟另外的两人格格不入,显然不是同路人,一副我见犹怜,脆弱而倔强的神态使得众人频频回首。
在她跪下没过片刻,就有过路的年长弟子主动关心,朝她开口问道:“小师妹,你们三人跪在这里,是犯了什么错?”
玉临渊长睫轻轻一颤,她往江承恩和乔凌箫那边望了一眼,乌黑的眸子里有潋滟水光,露出一个害怕的神情,瑟缩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
这世间总是要对美人宽容一分的,就算是路人也不例外。
美貌只是玉临渊最不值一提的武器,但偏偏这武器顺手又好使,用来对付江承恩和乔凌箫,简直易如反掌。
问话的弟子下意识地往那边看了一眼,三三两两的过路弟子也驻了足,看见她这个逆来顺受的可怜模样,立刻若有所思地看向江承恩那边。
这些路过的人里面不乏似曾相识的面孔,一看就是同门的师兄弟。江承恩涨红了脸,见他们把狐疑和非议的目光投了过来,立刻辩解道:“看什么啊!明明是她打伤了我!”
几个弟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好像是新入门的弟子,叫江承恩什么的。”
“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下得了手啊?”
“两个人欺负一个人,真是丢我们留音宫的脸。”
江承恩气得火冒三丈,他瞪向玉临渊:“你这贱人,又在含血喷人,颠倒是非!”
玉临渊似乎被他的大喝吓了一跳,肩膀一缩,浅咬住下唇,眼角微红:“我什么都没说啊。”
她重伤初愈,体态消瘦,穿着单薄衣裳跪在阳光下,像是一支被厚雪积压将要摧断的梨花枝。热心的弟子替她撑上一把伞,过往的几个弟子也忍不住为她主持公道:“人家什么都没说,你张口闭口都是贱人,有没有一点教养!”
“亏你还是个男人呢!”
“就是,江南临夏的乾江堂好歹也是个盛名在外的宗门吧,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出你这样的纨绔子弟的!”
江承恩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刚开始还会激烈反抗舌战群儒,到后面说得连口水都干了,陆陆续续来的人太多,也根本不听他的辩解,气得江承恩额头青筋直跳,口干舌燥,到最后只能忍气吞声。
接下来的一天里,从山门上下经过的大部分弟子都会关切地问问玉临渊,并且对江承恩一番口诛笔伐。
乔凌箫一言不发,只是瑟瑟缩缩地往江承恩身边躲,因为江承恩这个活靶子,倒是没什么人去关注她。
暮色四合,夕阳西沉。山门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她们三人还跪在这一阶上。
江承恩在山门上跪了几天,头一次这样丢脸。被指责的言语折磨了一天,他气得脸色铁青,旁边被殃及的乔凌箫脸色也很是难看。
撑伞和嘘寒问暖的弟子早已散尽,玉临渊轻轻地打了个哈欠,眨眼间,白天里卑弱可怜的神态全然无踪。
她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望了一眼没有尽头的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