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猪脸的哀嚎声在山谷间回荡,一声更比一声凄厉,如林间的幽灵横冲直撞,越过奇峻山石,穿过皑皑白雾,化作凌厉的妖风,将阴冷的残雪融进每个人的骨髓里,让寒意重新爬上脊背,冻得人牙齿打颤,天南星一时分不清这源头是寒冷还是恐惧。
豪猪脸被驮在队伍末尾的马背上,脚踝断了而已,却不断嚎叫着想要吸引其他人的注意,似乎在强调他此行的牺牲价值千金,巫氏对于他的忠诚该如何补偿,而其他人并不理睬,即便是发生如此怪事这些人也面无表情,将思绪隐藏在各自的黑袍中,面对这样一支队伍,天南星本应是熟悉而信任的,但其中混杂的巫氏仆从一路行来表现出的冷静、默契、纪律完全不输自己培养的部下,让天南星对神秘的巫氏心生一丝畏惧,而此刻这半支队伍的头领正和自己并肩骑行,思索着他所不知的神秘,一语不发。
按理说疫病只会让人发热虚弱至死,鬼怪之说更是只会作用于精神上使人产生癫狂,疫鬼之名便是从二者结合而来,而像这样能直接制造创伤的疫鬼似乎还不存在,更像是某种野兽行为,可那迅捷的行动和马肚子上巨大的伤口,决不会是普通的野兽,莫非夷人之地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巨兽?自古深山老林多精怪,但巫垚却似乎有不同的判断,究竟他看出了什么?
巫垚极力保持着沉默与镇定,这是巫师的修行。
其他人也能如此镇静是因为他们无从知晓这世界的另一面,永远不需要接触的黑暗,疑惑与恐惧必须由他独自吞咽,再将未知咀嚼出答案,吐露给众人另一种可以理解的真实。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激动,那是比以往所知更深层次的黑暗面,犹如一座看不清轮廓的宏伟高峰骤然出现在眼前,满目无边无际的黑暗蠢动,等待着他去攀越、挖掘、刨析、玩味,而这一切将由自己独享,因为他知道这里只有自己才能看见,凭借多年修行练就的巫师观灵之眼,才能捕捉到在马腹伤口中残留的一丝黑气——那是疫鬼特有的气息,虽然大部分已经变成浓墨般的液体沾染在伤口切面,让人误以为是某种污渍,但那丝逃逸而出的鬼气印证了他的想法,那绝对是疫鬼,而且能将鬼气隐藏的如此搞明,甚至修炼成墨态,定然已经超越一般的“兽鬼”,至少有“天兽”级别,若真是如此,恐怕那豪猪脸所言不虚,此行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巫垚开始有些明白为何大伯指定要他亲往,想来是有些秘事大伯已查出端由,需要他最后亲自查证,或者销毁。
“天兽鬼啊……麻烦了。”巫垚的轻声一句感叹,却传入一旁的天南星耳中,对方正一脸疑惑侧目以待。
“监卫长不知也不稀奇,这是巫师才能修习的秘学,是一种区分疫鬼类型的方法。”巫垚调整了一下坐姿,娓娓道来。
“疫鬼之毒具有极强感染性,巫者一般将疫鬼感染不同事物而形成的变异体,分为虫鬼、兽鬼、尸鬼、血鬼四大类,而每一类由根据能力强弱分为人、地、天、神四种等级,这其中有各自对应的特征表现,我就不多赘述了。而能将鬼气凝结,形成浓稠的墨状,就是天等级的疫鬼才能做到,威胁不容小觑。”
“竟有如此说法……可我听说染上疫鬼的人只会病发身亡,何以会产生如斯变异怪物?”
“疫鬼最初本为某种疫病毒素,染疫后全身长满黑斑和脓包,病状恐怖且传染性强,因此容易被不明就里的人以为是恶灵作祟,将许多病患和无辜相关之人统统作为驱除邪祟的对象,童祭、肉祭、煙祭等各种献祭不计其数,以为这样就能得天垂怜,神佑避祸,呵,岂不知无知之人最为阴毒,大义之辈最为残忍,于此善真不存的颠乱世间,怎能不生怨气恶灵,炼化成鬼?所谓祸世之毒,噬血之鬼,皆人心至暗所化……”
“精辟!多少厌巫之人只知巫师擅长吹嘘奇诡术法、渲染神鬼晦暗,若得闻少昊君这样的醒世箴言,定然会对巫师另眼相看了。不过祭祀祈福乃巫师天职,献祭驱邪更是其拿手好戏,而少昊君言下之意是疫鬼之祸源于世人自己?亦或是人心之毒更胜疫鬼?不知是何人心耶?”
巫垚听出天南星言语中的讥讽与轻蔑,却只是哈哈一笑,“监卫长不必对我等巫者语带讥讽,巫师所行祭礼与俗世无知之人乱行谬祭岂可相提并论?更不论多少卑鄙之人为一己私欲而残害无辜,恃巫凌弱,辱我巫者之名,引世间滔天怨恨于巫,厌巫弃巫之说层出不穷,众人虽知‘天下大巫尽在殷都’,可殷都以外、中洲邻邦的广袤疆域,那些巫师力量无法触及的荒蛮角落,有多少阴暗腌臜之事为人所察,又有多少超凡不解之物在暗中伺伏,一切乱象皆由心生,却皆归咎于巫,是以巫为肮脏邪恶之最,奉众生纯净善正之祭,这才是巫师所行之路,当为之事。”
巫师所行之路,当为之事……多么冠冕堂皇的说辞啊,一时间天南星想到自己的军旅生涯,他所行之路,当为之事又是如何呢?那些血与肉交错飞溅的战场,生与死模糊的无数瞬间,他恐怕很难说服自己的过去完全正确,但他看着年轻的巫垚,那自信放光的眼神,微笑上扬的嘴角,总觉得这位年少睿智的少昊君——不出意外也将是巫氏未来的掌权人——并非和自己同路并行,而是远隔天地的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