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仅靠金戈铁马便可驰骋天下的年头了,尤其是远离殷都的当下,没有巫师在旁还真难以应对暗处那些黑暗的东西,不过这不是他担忧的源头,却是武帝、是整个朝堂需要找到的源头,那是一个纷乱线团中露出的细小线头,也是足以震慑天下的刀柄。而这件事上难以绕开巫师,而巫氏也尤为重视,特地派眼前这位拥有天下第三巫师头衔的“少昊”大巫亲自出马,不禁令天南星更为好奇,究竟是何等面甲师配得上如此殊荣?
“也许是我过于敏感了……但此行对于神舞监、对武帝,意义重大,难免被一些心怀不轨之人从中作梗,蓄意破坏……未免夜长梦多,应尽早解决。”天南星又瞪了一眼头顶上的秃鹰,鞋尖陡然发力激起一块石子,瞬间一手按剑翻飞,剑鞘一扬猛然击出,石子直射高空,利箭般穿翅而过,秃鹰爆出惨烈啼叫,扑棱着残翅飞远,只留几片黑羽摇曳飘落。
少昊君见状,微笑着盘腿坐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白骨龟背壳,龟壳上刻有十二天星宿图阵,倒出三枚铜币,在岩石上摆开阵势,“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对方按兵不动,我们也不妨静观其变,监卫长如此担心,来,就由本巫来卜算一卦。”
少昊君低头闭目一通呢喃默念后,将铜币丢入龟壳后轻轻摇动,一阵哗楞作响,再倒出查看正反面,反复数次后,心中已有成算。
“嗯……巽卦,巽为风——小亨;利有攸往;利见大人。大吉啊!监卫长,咱们此行注定顺风顺水,不必过于担心了。”
天南星不懂卦象,更不信巫师,他只知道自己心中的直觉和手中的利剑才最能信任,拱手一番客套后便转身离去,留下少昊君依旧笑盈盈地独自赏景。但此时他不似刚才那般泰然自若……方才那卦爻三变,艮上坤下,终成山地剥卦,巽变剥卦?恐怕去时虽易,归途险阻啊……但现在不是细细拆解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思考。对于此行凶险他其实有所预料,武帝要重铸鸾神面甲一事已天下尽知,朝堂内外,四方诸国,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神舞监、盯着巫氏的一举一动,各派系间人无数,为的就是打探巫氏究竟如何动作,以便抢先一步从中破坏,达到削弱巫氏的目的,这其中也不排除王族派系,毕竟武帝心思之深,比其父成王尤甚,少昊君不禁又看了一眼天南星,此时谁都不能相信,尤其是此行的真正目的,只有自己一人知晓。
犹记得那日临行前,巫氏族长巫旬特地召他密谈,其内容之惊心动魄至今仍在胸口汹涌起伏。
……
昏暗的密室中烛火荧荧,两道刀砍斧劈的利落身影刻印在石壁之上,似在烛光中摇摆舞动,用浓墨身形演绎出一幅画卷,诉说当年秘辛。
“大伯所言当真?我竟不知当年事件之后还有活口逃出殷都,如果真是那人,恐怕此中内情将牵连甚广……难道武帝也知晓此事所以才……”
“当年之事本就蹊跷,成王也不像想象中柔弱少智,所幸前代太耀君力挽狂澜才不致巫氏满门覆灭……如今武帝承其父之志,若要故技重施也未可知,我巫氏要想自保非行非常手段不可。总之,垚儿你此去当分外小心,伺机而动,那人能收则收,若不能,则杀之……”
原来如此。看来大伯已有后招,只是鸾神面甲的真相,真的只是……
巫垚心头一凛,虽仍有不尽疑问却知不会有答案,烛火明灭,无声中更觉一股无形压力逼迫而来,将他紧紧扼住。
巫垚独自站在岩石上,微笑着看着远处的山峦,想要看透这一道道屏障,看穿一切层叠迷雾,但山峰太高,这个世界太过复杂,他脚下的这块岩石也只比旁人高出些许,而正因为这微弱的优势令他想要更一步登高望远,遍寻真理,但最终只能显出自己的渺小,徒增烦恼。算了,那些大问题就交给那些天命选中的大人物去想吧,他不缺智慧,只是大多用在了自我开解上,于是他振作精神,重新收拾少昊君的笑容。也许见到那人,会有所答案。
当日头渐渐躲进西面峭壁后,天南星已整顿好人马,准备继续上路。豪猪脸又开始讲述他家乡的各路传说野史,说得眉飞色舞绘声绘色。
“是真的!咱这大山里什么珍奇野兽都有!会飞的天狗、六只爪子的山豹、比牛大的钻地鼠和吃小孩的双头蟒,什么样的都有!从来不怕!咱们夷人和你们殷人不一样,只要是受山神滋养,都是神赐之物,都在命轮之中……嘿嘿,可唯独那黑东西,不知何来不知何故,形魂不定,盘踞在这大山之中,噬人无数,怨气冲天,多少大巫祭师也奈何不得,最后吸收日月精华,成了……成了鬼山神咧!”
豪猪脸说到最后语气变得诡谲神秘,似乎害怕有谁听见,分明连那两个字成了忌讳不敢明说,言语中却带有一丝骄傲崇拜之感,天南星在前面听得直摇头。
“嗯……”少昊君在后面意犹未尽地长吟一声,“夷人居所偏僻山路闭塞,寡见少闻,各种传言难免荒诞夸大,以妆点山神之秘,故事颇具巧思倒也不乏想象……呵,只是你说连大巫也无法降伏的鬼怪,我却是未曾听闻。”
“是真的是真的!当年我亲眼看的真真的!那东西从庙里飞起来,得有……得有这么老高!”豪猪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