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清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眼睛微微眯起来看着舞台上跳舞的少女。
她跳的是经典的芭蕾舞剧《天鹅湖》，臂腿纤长，体态轻盈，却又不失舞者力量。每一次旋转跳跃线条都像流水一样干净顺畅。
跳完，她鞠躬谢幕，像只真正的白天鹅一样优雅美丽。
沈长清鼓掌，却看见何娇娇呆愣地坐在那里，音乐前奏刚刚响起的时候，她分明看见她眼里升起的光，却好像转瞬即逝。
已经结束快要到下一个舞台了，何娇娇的眼神仍旧死死盯着刚刚照在周阮身上那束光的位置，仿佛这样就可以再次窥见白天鹅。
她转头对沈长清说，“长清，我们走吧，我有些累了。”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声音里也带着些微倦怠。沈长清点点头，“好。”
她牵住何娇娇的手，尽量在不打扰别人的情况下走出了礼堂，眼神还特意在最后几排看了几眼，有些位置已经空了。
何娇娇一路走着，罕见的沉默。
沈长清也很沉默地和她并排走着，她趴在休息室的桌子上，沈长清给她接了一杯热水。
“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何娇娇恹恹的，“没有。”
好吧，沈长清也顺着坐下来，眼神看向窗外的黑夜。
良久，她们听到元旦晚会正式谢幕的声音，周阮和顾一垣说着致谢词。
何娇娇说：“我不喜欢周阮，我讨厌她。”
很小女孩心思的一番话，她赞同，“我也不喜欢。”
何娇娇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你是因为裴书不喜欢她吧。”
“嗯，差不多。”
“可我不是。”
何娇娇沉默几许，才继续说下去，"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以前是学跳舞的？"
“记得。”很早之前，她还说因为跳舞要控制身材，所以不能吃甜品。
“长清，你知道吗？我从五岁就开始练芭蕾舞了，算到现在，竟然都快十二年了。小时候压腿开筋，我都痛的哭。可是我第一次上台表演的时候，那些受过的苦难就统统释怀了。舞台上的灯打下来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可以在芭蕾舞里盛开。”
“从小到大，每个舞蹈老师都夸过我有天赋，我自己也这样觉得，因为我比其他的小孩子更快更好地学会那些复杂的舞蹈动作，姿势标准，毫无差错。”
她说着，声音隐隐约约都在颤抖，还带着明显的哭腔。
“十四岁那年，我爸爸因为工作原因举家搬迁，然后我换了新的舞室，见到了周阮。她那时候就这样漂亮，全无瑕疵，是整个舞室的焦点。可是我觉得自己并不比她差，因为我自始至终都觉得在舞蹈这件事上我不会屈居人后，那时候选领舞我都会和她一较高下，我几乎总是赢的。”
“那年b市举办了一场很大的舞蹈比赛，评委席都是很有名的舞者，甚至还坐着国内最顶尖的芭蕾舞者陶鹤老师的关门弟子杨修余老师，为了这场比赛我准备了很久，最后还是输给了周阮，那时候我跳的就是周阮今天跳的曲目，我被杨修余老师粗略点评了几句，可是周阮却被盛赞。”
“在她的衬托下，我好像只是一个披着白羽毛的丑小鸭。从那之后，我面对她，就总是失误，总是输。”
"我小时候的愿望是当上芭蕾舞团首席，站在巴黎歌剧院的舞台上翩翩起舞。现在看来，真是可笑。"
沈长清突然想起来很早之前，何娇娇就表露出强烈的厌恶周阮的想法，即使周阮并不曾对她做过什么。
她在此刻终于明白原因。
何娇娇终于痛哭出声，“一个优秀的舞者，怎么可能活在别的舞者的羽翼和阴影之下。所以，我已经......已经很久没有跳舞了。”
她抬头，泪眼婆娑地望向沈长清，“长清，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恶毒？明明是自己技不如人，还偏偏自找借口，推诿罪责。我厌恶她，是因为我羡慕嫉妒她。”
沈长清摇摇头，抬手抹去她的眼泪。
"不会。"
“就算你这么讨厌她，不也没有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嘛。而且，”沈长清说的很慢，却很坚定，“这也不是什么罪责，人生那么多场比赛，输一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了。”
厌恶嫉妒是每个人再正常不过的情绪，不过是自我情绪消解的一种方式，但是这种情绪不断激化加深，最终就可能变成伤害他人的一把利刃。
从某种方面上来说，何娇娇已经在人生的某个方面的战役里赢过周阮了。
她抱着仍旧在哭泣的何娇娇，轻轻拍着她的背，少女脊背单薄，蝴蝶骨不断耸动，像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她明明也该成为一只骄傲的天鹅。
所以，为什么不呢？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看过娇娇你跳舞。如果有幸，我可不可以做你唯一的观众？”
何娇娇破涕为笑，“可以。但是我可能跳的不如周阮。”
艺术的评判自有万千严苛标准，但人的情感却始终会有偏颇。
"不会，你在我这里永远跳的最好。"
林绝早已回到教室，他对那些表演实在兴致缺缺，看与不看对他来讲都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