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正午时分,太阳光芒却不十分炽烈,温温地照在身上。白日头底下,青黑的石头表面反射出一层幽幽的银光。
魏赟感到一股森然的杀气从六弦身上臌胀出来,那杀气仿佛有形似的,与烈烈山风一起,将六弦的袍袖撑开,涨成一张蓄势起航的帆。
越是危机迫近,魏赟心头越是镇定。对方误把他当做攻略者,他既不能承认,也不能完全否认。须得留个引子,叫他心存忌惮才行。
况且,真的打斗起来,他这身衣服也能帮上不小的忙。
当下,打定了主意,魏赟主动开口道:“你不是这么小气吧?我便是言语得罪了你,也没有必要把我杀死吧?”
他面上露出一点恰当的慌张,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支金钗,这金钗他本来是要用作跑路的盘缠的,如今勉强拿来防身。
六弦冷笑几声,并不与他啰嗦,素白的手指在腰间的腰带上一按,徒手抽出一把软剑,回手一甩,剑身软软弹开,嗡鸣一声,冷光湛湛的剑尖笔直地指向魏赟。
魏赟心底一沉,握紧了手中不过两寸长的钗身,试图与他说理道:“你手持利剑,而我无寸铁护身,便是杀了我,你也是胜之不武。不如各自解去兵刃,仅凭拳脚功夫相斗,如何?”
六弦眼睛微微眯起,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
他的目光在魏赟已经变得灰黑一片的衣服上徘徊片刻,迅疾出手。魏赟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的软剑已经贴着他的衣裳欻欻几下,舞了一个来回。
当六弦收起软剑,他愣住了,魏赟也愣住了。
两个人一齐盯着那身被软剑划了数次的衣裳。只见那衣裳完好无损,唯有软剑划过的地方,擦落了黑灰,露出艳丽的本色。
六弦纳罕道:“竟然毫发无损?”
魏赟眼泛惊喜,却听六弦又道:“若是在你没有衣服遮蔽的脸、脖子、手、脚几处来上几下,不知道效果如何?”
魏赟听得汗毛耸立,但一想六弦刚刚没有直接攻击他心脏和脖子这两处一击致命的弱点,而是在衣服上试探,想来一定另有目的。
福至心灵,魏赟立刻色厉内荏地道:“你也看到了,这身衣服是绝世奇宝!实话告诉你,我这衣服乃是当朝国师所赠!若你杀了我,国师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六弦心思陡转,他起初以为这人是攻略者,现在看来,真正的攻略者可能就是他口中这个所谓的国师。
能够轻易将这种宝物拱手相赠,这人与国师的关系定然不一般。不妨拿他投石问路,做一个马前卒,将来与国师对上,也多少算有个人质。
六弦问道:“国师既然愿意把这样的宝衣给你穿,想必你在国师心中地位很重要?”
这种时刻,魏赟是不会掉链子的,立刻斩钉截铁地说:“那当然了!国师亲口说过,我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可是一国之君,是国师肝脑涂地要侍奉的人,是货真价实的国师最重要之人。
六弦看他那自信满满的表情,若有所悟:“原来你是国师的娈童。”
魏赟:“……”
你他娘地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虽然知道就这么认了可能还比较有机会活命,可如此奇耻大辱,魏赟怎么能甘心承受?
魏赟怒不可遏地骂道:“你简直信口雌黄,含血喷人!我与国师乃是君子之交,岂是你可以随意羞辱的?”
他这样的反应在六弦看来就是恼羞成怒,让六弦越发觉得自己一语道中了真相。
这样功能的衣服,天然就带有禁忌意味。送衣服的人,定然是想将穿衣服的人独占,不愿意其他人触碰他。而面前这人,落到大当家手上后,又一丁点儿的挣扎都没有过,想来定是做惯了别人娈宠,习惯于逆来顺受,才会这般知情识趣。
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想法,任魏赟再怎么解释,六弦都觉得他在狡辩了。
魏赟简直心力交瘁,唯一一点值得庆幸的就是,对方或许认为他一介娈宠之流,不值得脏了自己的手,终于放下了敌意,转而道:“念在你是个身如浮萍的可怜人,我便放你一马。”
魏赟大喜过望,这下也顾不得自己被误会成国师娈童了,他连山贼头子小老婆都认了,为了活命又何妨背上几日国师娈宠之名?
韩信都能忍胯|下之辱,他自然也能。且先吞声忍气,等到他日再一血耻辱。
“多谢你放我一马!”
六弦摆了摆手,将软剑重新缠在腰间,转身就走。
魏赟留在原地,抬头四顾,目之所及只有灰蓝的天,散淡的云,随风摇动的草木和静默无言的山石。莫说是下山的路,便是回山寨的路,都看不见踪迹。
现在日头还高高挂在天空,可若是叫他自己摸索路径下山,便是月上中天都不一定能走出去。
左右为难之际,魏赟也只好咬咬牙,跟上渐行渐远地六弦,望着他的背影,按图索骥。
山中并没有路,只有乱草和碎石,六弦摸索了半晌,才找到一条隐约的羊肠小道。
六弦找到这羊肠小道,便停下来歇脚,不经意地回头一望,目光就停住了。在他来的方向,远远地缀着一个人影,正跌跌撞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