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却实实在在。
小外甥微微侧身,少年人单薄的肩膀直成一条线,仿佛要隐藏在影子里,让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银灯的眉眼低垂着,轻轻瞥过来,远处升起的灯石照到他的眼角,亮亮晶晶,杜衡看见银灯的嘴唇动了,“舅舅?你在想什么?”
“想你。”杜衡脱口而出。
银灯一怔,杜衡也意识到不妥,面不改色地拉长语调,“——你为什么不想结婚。”
银灯被他怪异的调调逗笑了,接下来却笑不出来了。
杜衡站在那里,脸色隐在黑暗里,他突然又开口,带了些掩饰,“真有喜欢的就告诉舅舅,舅舅给你操办。”
银灯勾起的嘴角猛地顿住,弧度渐渐消失,他看着男人,“我想和舅舅在一起。”
男人的唇角紧抿着,青年的语气肯定又大胆,仿佛只是一个通知、一个宣告。
他立马意识到这是小外甥的求救信号,可心脏还是抑制不住地狠狠跳了两下,撞击着胸腔要暴露在空气中。
他明白自己在自欺欺人,可还是想往边缘试探,男人的思绪纷杂,想法一条条蹦出来,扔进残酷的现实,被伦理道德狠狠踏了两脚,又塞回心底,被主人亲手一层一层掩埋,等着它腐烂。
杜衡知道,这句话是为了躲避杜兰英的催促,若是他开口要银灯待在他身边,杜兰英多少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会做得太离谱。
杜衡坐在车厢里也曾思考过,方才在饭桌上,小外甥明显地反应过度了,尤其是他开口之后,更加反常。
人在在乎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产生错觉,那个人也在乎你。
杜衡知道这句话,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不敢赌,怕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而且……银灯可以不懂事,但他年纪不小了,他不可以。
更何况,他们不是普通的关系,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伦理的枷锁并不会管这些,他不能过多解读这句话的意思。
杜衡控制着自己的思绪,竭尽全力不往别处想,想得越多,失望越多,以长辈的名义,这个男人逃避了。
“说什么胡话,舅舅又不能一辈子陪着你。”他把门打开,沉沉的目光迎过去,似有千言万语,可最后,只是口吻淡淡,“去睡吧。”
银灯费力地抬眼,望进杜衡的眼中,只是一瞬,便泄了力,他知道急不来,只能妥协,顺从地进门,“好。”
杜衡跟着进屋,目光追着上楼,抬头看着银灯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忽地心中一悸,像针扎一样,猝不及防却又稍纵即逝。
随之而来的是陌生的情绪,他伸手抚上胸口,那里愈加有些不舒服,闷闷沉沉的。
工作还未结束,杜衡站在楼梯的尽头转向书房,心里莫名觉得难过,没想过他会被困在这里
他回想着今晚的事情,眼前突然闪现出银灯消失在门后的场景,又想象银灯和人在一起的场景。
杜衡一顿,恍惚中又走了两步,伸手要去推门,却发现手抖得不成样子,他按着自己的手,感到了极度的不舒服,似乎连灵魂都难过得要叫嚣起来,表达着自己的不情愿。
可这里是走廊,仅存的理性让他迅速做出了判断。
男人压制着怕被人发现,进入书房后迅速关上了门,若是让人看见,怕是解释不清了。
门自动上锁,杜衡压抑的情绪叠加起来,和着心口的窒息一瞬间达到了顶峰,爆发出来。
胸腔沉得他喘不过气,像压了块巨石,有什么堵塞在那里不肯离开。
他颤着手去捶胸口,脖子舒展开,仰着头张开嘴巴呼吸,肺部很沉,像灌了铅,停止了工作。
他吃力地抽着气,像犯了哮喘的病人,眼角通红,眼前发黑。
黑暗中,男人按着胸口弯下腰,另一只手按着膝盖,快要站不住。
肺叶像被捅穿,呼啦呼啦透着风,每起伏一下,都把疼痛传到身体各处。
冷汗簇簇往下滴,背部湿了一大片,带来巨大的寒意。
这种异样的痛苦宛如潮水侵蚀着杜衡的精神,猛地扑过来,砸死一群岸上的生物,又拖着尸体缓缓退去。
但即使如此,心头却还是残留着巨大的痛苦和悲伤,挥不去,抹不掉,让他焦躁不安,心怀不甘。
杜衡喘着气,瞪着地上的水迹,大脑一片空白。
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难过?如此痛苦?
他受到的攻击远比他预想中的要猛烈得多,让他无法招架,弃械投降。
他什么时候竟然陷地如此深了?
这个男人遇到了自出生以来的最大难题,怎么解,都是错的。
杜衡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会畏首畏尾,他的胆子也会这么小,对着一个人不敢轻举妄动。
他靠着墙看见远处的灯石出神,良久,深吸一口气,缓缓伸手捂住眼睛,蓦地笑出来,不知是在嘲笑谁。
银灯回到房间,靠着门坐了一会儿才按着地起来,慢慢踱向床,伸手脱长袍。
摸到衣料就感受到了暖暖的温度,他顿了顿,才恍然想起这衣服是杜衡的,被他穿了这么久。
青年跪坐在床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