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喜欢不喜欢,合适就得。
杜兰英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听见杜衡开口了,就变了话头跟着说,“对对对,只要你喜欢,我跟你爸,还有你舅舅,一定会给你操办得妥妥帖帖,有了看上的,就赶紧说。”
“嗯,遇上了喜欢的,一定告诉你们……”银灯转头对上杜衡的眼神,“还有舅舅,一定会第一个让舅舅知道,给我出主意的。”
杜衡凝视着小外甥,要从上面找出点什么,但他失望了,小外甥的表情那么认真。
他的眼中有什么以摧毁一切的气势迅速升腾起来,翻涌着,又蓦地沉寂。
他别过脸,突然端起桌子上的酒杯猛地喝了一口。
“是是是,你舅舅肯定会帮你的,”杜兰英就当做银灯应允了,开始盘算起来,她凑在银灯旁边咬耳朵,“小夏啊,你觉得今天下午的姑娘怎么样啊?”
银灯把碗里的葱段挑出去,说,“挺好的。”
杜衡靠在椅背上,微微低头,他的眼睑垂下来,鬓角的头发在脸上印下几道阴影,无声无息地沉寂下来,像被世界抛弃的历尽沧桑的老男人,孤独又可怜。
安南一转头被杜衡吓了一跳,他静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句话没说,像是一座雕像。
没有黑袍笼罩的肌肉紧绷着,安南甚至看见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紧握,青筋暴起,面上却一点没表现出来。
她忍不住吞咽一下,有些紧张,心里慌起来。
小姑娘听着母亲的声音,观察着男人,那边每说一句,男人身上的阴影就重一分,她恍然意识到,杜衡其实不喜欢这个话题。
但她不敢开口。
她低着头,要把自己埋在碗里,一个劲儿想要置身事外。
等大家都吃过了饭,杜兰英拉着银灯教育,想从他嘴里掏出点有用的信息,好让她照着找。
安南要收拾桌子,却发现杜衡还坐在那里不肯起身,一副他人勿近的姿态,好半晌,才轻轻笑了声。
明明头顶的灯明晃晃的,男人却仿佛要融进黑暗里,让人心悸,
安南被他笑得头皮发麻,浑身冷汗都出来了,一句话也不敢说,更不敢让人起来,只能放下桌布,准备人走了再擦。
刚放下桌布洗了手,转头去看杜衡,却见他已经站了起来,抬起脚踏入了大厅,棱角尖锐,整个人孤僻又肃杀。
“走。”他说着,语气不容忤逆。
“要听你舅舅的话,别惹事,知道了吗?”杜兰英跟着到了门口,一句一句叮嘱着银灯,还是那些老话。
“嗯。”银灯心不在焉地应了。
杜兰英看出来儿子的不情愿,她叹口气,“小夏,我们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银灯说。
“行了,哎,你舅舅呢?”杜兰英来回看着,没找着人。
“哎呀妈你声音小点,就你嗓门大,噪死我了。”安南皱着眉抱怨,又嗡嗡地回答,“舅舅已经在车上了。”
“哟,那小夏你赶紧的,别让你舅舅等。”杜兰英推着银灯,要他抓紧上车。
杜衡靠着车厢假寐,车夫挺直脊背,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银灯弓着腰坐进去,窗外越过点点金色,他看一眼杜衡,坐下来。
男人皱着眉,看起来很疲惫。
银灯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杜衡的眼睑猛地颤了一下,并没有睁开眼,身体僵硬一瞬,稍纵即逝,呼吸变得很慢,似乎在刻意压抑着。
杜衡没动。
银灯把另一只手也放上去,“舅舅,给我暖一暖吧。”
好半晌,杜衡才握住银灯的手,把银灯两只手包在一起放在膝盖上,将体温传过去,细细暖着。
像每个长辈对小孩做的那样,充满了慈爱。
银灯缓缓弯腰,趴在杜衡膝盖上,额头抵着两个人交握的手,“舅舅,我不想结婚。”
银灯感到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又渐渐放松,耳边的呼吸平缓,没有激起一点波澜。
银灯的心慢慢沉下去,轻轻叹口气,闭上了眼睛。
回到住处已经很晚了,一直到车子停下,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杜衡甚至没有睁眼看银灯一眼。
直到感觉到银灯突然起了身,手也抽出去,杜衡才微微睁开眼,握握空荡荡的手心,皱了眉。
他瞥过眼,不自觉地追随银灯的背影,青年认真的扶着车,连头也不回地往下走,他的太阳穴猛地跳一下,墨色的眉蓦地狠狠拧起来,缺氧般急急喘了两口气。
在车里又坐了一会儿,等着呼吸顺畅下来,他按压着陌生的情绪,才摸着银灯方才扶过的地方下了车。
跟在银灯背后,亦步亦趋,保持着距离。
前面的人走得很慢,杜衡也放慢脚步,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不知该怎么越过前面的人。
他又拧起眉,有些想不通,明明,他厌恶慢慢吞吞的。
他察觉到自己最近有些不正常。
银灯没有钥匙,自然而然地在靠近门前台阶的地方停下来,等着杜衡走过来。
杜衡也跟着顿住脚步,心脏猛地提起来,仿佛要接受宣判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