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宸羽宫小厨房内。
灵徽盯着宫女将褐黑色的药汁尽数倒入碗中后,便亲自接过来,往正殿送去。
姐姐又病了。
灵徽入宫不足三个月,妙徵大小病不断,这次是不知何故,半夜里便头疼发烧起来。
灵徽担心不已,找太医要了方子来细看,不过就是寻常治风寒的方子,看不出端倪。
她端着盛有药碗的漆盘,小心翼翼地进了正殿后室。
刘女官为她打起帘子,灵徽走到床边,就见妙徵萎靡不振地蜷缩在床榻之上,精神头看起来差极了。
“姐姐,药熬好了,先喝药吧。”灵徽温柔地说道。
妙徵勉强一笑,眼神却有些虚浮,她气弱低声道:“放一旁吧,我没什么力气。”
这症状……灵徽眉头紧蹙,她不信姐姐只是因为头痛就如此萎靡。
看起来,妙徵神思不属,话也不想多说半个字,分明就是有心事。
灵徽将药放在一旁,用眼神示意刘女官随她出去。
“溪言姑姑,你实话告诉我,姐姐昨天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灵徽的语气从未有如此严肃过,她双眸紧盯着刘女官,不给她掩饰的机会。
刘女官见她严阵以待的模样,微微苦笑道:“二小姐,娘娘不愿你掺和进这些杂事中,你就不要违了她的心意了。”
姐姐的事岂会是杂事。
灵徽的神情愈发严肃,她装作放下此事,转而无意般问道:“昨日是不是我家里的人递了牌子求见姐姐?”
昨晚谢瑄送她回来后,灵徽装着散步的模样在小花园绕了一圈,却从草木掩映中见到了竹喧送继母赵氏的陪房嬷嬷出宸羽宫。
刘女官没想到她竟然知道此事,猝不及防,神情中的惊愕便表露无疑。
“果然如此。”灵徽低低道,她耐心地对刘女官道:“溪言姑姑,你知道的,我如果从你这里问不出来,便会去信给家里,他们若有所求,一定会告诉我,你瞒不住。”
见灵徽如此机敏,三言两语间便描摹出事情的轮廓,刘女官不但不沮丧,反而有几分欣慰。
她将灵徽带离正殿,这才摇摇头,语气沉重道:“二小姐,恕我多嘴刻薄,你们家中的人,除了你之外,便都如水蛭一般,整日趴在娘娘身上吸血。娘娘好好的一个人,便是没病,也总要为这些糟心事愁病了。何况她素日体弱,这更是雪上加霜啊。”
话至最后,已是十分愤慨。
此话一出,灵徽的心快速下沉,莫非是赵氏又来找姐姐麻烦了?
刘女官继续道:“陈夫人昨日派人进了宫,说是家中小公子进学时,总被别人嘲讽寒门小户,用不起好东西。那嬷嬷巧舌如簧,只说昨日朝堂之上,陛下对陈大人的差事十分不满,险些便要罚俸。陈家如今就靠着陈大人的俸禄过活,实在难以为继,娘娘既然身为贵妃,总要看在情分上,看顾家中几分。”
妙徵听了这番话,怒不可遏。
什么叫难以为继,分明就是赵氏爱慕虚荣,一心攀附权贵,整日就想着同上流阶层的权贵结交。
奈何陈家本就家底薄弱,在真正的豪富权贵面前难免露怯。
若是她不将父亲的俸禄拿去一味挥霍送礼,又何至于连小弟的书墨钱都不够用。
至于父亲被陛下责罚一事,她亦是有所耳闻。
陛下已经是看在她的面子之上,勉强放过了父亲。可父亲终究能力有限,又被人捧着当出头鸟,这样的事是避无可避。
偏生赵氏的陪房不说陈大人如何,只拿着幼弟受委屈说嘴。言语间又提及灵徽,说如今二小姐即将论嫁,娘娘总该替妹妹考虑。
说出去,一个家世卑微的女子,又如何能嫁入公侯之家呢?
即便强行仗着贵妃的面子嫁入,灵徽孤身一人,总会受欺负的。
那嬷嬷口齿伶俐,这一番话说得妙徵彻底沉默下来。
妙徵想到父亲年近半百,唯独一子,与她也是骨肉至亲,心中难免不忍。而妹妹的终生大事更是她心中最为牵挂之事,被人一语道破隐忧,她倍加忧愁。
那陪房见了,知道说中妙徵心事。
便愈发朝着妙徵的心软处下手,一味恳求妙徵想个法子在陛下面前为陈大人说几句好话,看能否晋一晋官阶,也好为家中孩子们挣个前途。
她有把握,若是贵妃开口,陛下必会答应。
盛朝上下,谁不知陛下对懿贵妃的爱重,但有所求,无不应允。
偏偏她家这个大小姐,不知哪里学的一身清高,就像是怕别人戳她脊梁骨一般,从不想法子给家里谋点好处,只知一味避嫌。
妙徵看她脸色,又如何不知家中的心思。可她现在最不愿意的事,便是张口向皇帝有所要求。
往事横亘在中间,划下了一道极深的天堑,他二人,注定是兰因絮果,难以善终。
但她不能这么自私,凭着一己厌恶,便置家人于不顾。
妙徵第一次如此为难,以致于整夜辗转反侧,心事沉沉。
她本就身体虚弱,整夜不曾好眠,加之心事累赘,到天亮的时候便发起高烧来。
听完刘女官所述,灵徽心中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