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监,虚无构建之监牢,三米见方的斗室无门无窗,咒禁关闭即漆黑无边,摸不到墙壁走不尽四周,哪怕躺下睡觉,梦境也会被扭曲为另一虚监,同样只有不见五指的黑暗,久而久之使犯人再也不清哪是现实,直至崩溃疯掉。
此处即为太微八狱中收押魇魅不道者之地,依诸身神名讳,脑神曰觉元子、发神曰玄文华、皮肤神曰通众仲、目神曰虚监生、项髓神曰灵谟盖、膂神曰益历辅、鼻神曰冲龙玉、舌神曰始梁峙,虚监狱取自目神,故而夺其所视。
炭皑并不是第一次下虚监,少年时的落拓给他留下了形形色色的经验,譬如只有睁眼直视黑暗方能抵御恐惧,越是看不见,越是要去看,逃避只会让心中的裂缝不住蔓延。
但他已经不再年少了,虚监的折磨虽不足为道,现今的处境却使他芒刺在背,他清楚自己惹了哪个不该惹的角色,也清楚那人能做出何等残忍的报复,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还有妻儿,有了牵挂的人就再也不会无所畏惧。
日复一日的殚思极虑仿若地狱般折磨着炭皑。但此刻,眼中的黑暗突然随阳光消失殆尽,刺目的明亮使他恍惚,隐约只见一故人立于屋外,笑似当年。炭皑想张口呼喊,可心里却明白那并不是他,凉宵多年前就已身首分离了。
“……巳正二刻凉芜请调炭皑离狱。”天文生边记边念的刻板声调将思绪带回现实,凉芜一言不发地接笔签上姓名,水凄寒正双目充满好奇地凝视着虚监。
“案宗全都在这,静室也为诸位准备妥当,在下就先告退了。”监侯带着规范的假笑微微躬身,转身离去。钦天监允许外力介入调查就是为了尽快结案,世族中已扬名的人物也断不会因别家官司自损声誉,什么话等无罪证供呈上时再说也都来得及。
“真是名师出高徒,不像我行将就木,后辈无能,这次还需再仰仗凉家相助。”三人于静室落座,囚首丧面的炭皑看上去很是憔悴,眼神中也并无炭皙抓住一线生机般的振作,“我就是太高看了自己,竟敢拒绝拿捏住我全家性命的人,才招来今日的祸事。”
“等等,难不成你知道是谁在陷害你吗,那为何又不与衙门解释?”水凄寒翻阅案宗,上面炭皑就没交代过半句有用的话,钦天监也是因此迟迟无法行动。
“炭族长,你的难言之隐到底是什么?”凉芜已经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世族中多得是不能牵涉钦天监的秘辛,故而坊间才专有受雇查案的生意。
“两月前炭家断绝了与一位老主顾的生意往来,而他曾威胁我们的话现正句句成真。说起这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炭氏家破人亡的主顾,我实在不知该怎样描述,才能让人听着不像是我假想出来的。”炭皑闭上干枯的雪白双目,尽量使自己语气平缓地说道,“从我父亲第一次带我去见他们开始,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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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就只有一顶顶紫帷斗笠,那些遮住面目的人不知自多少辈前就已在持续向炭家收购荫尸,怨气未抒的横死之人尤甚,近十二年来需求更是翻了数倍。”
“持续,你们从不知晓他们要荫尸的用途?”凉芜自幼活在下九流外八行中,对这群人竟只言片语都未听闻过,这才是最令他难以置信的,或说,最令他打起精神的。
“从不知晓,这也是我决定终止此事的原因之一。仅是尚有账目记录的,古今算来就已卖给过他们数万具,另外为其寻到的养尸地,皆无不是一夜即被清空,而那些荫尸就算炭家来取,也需数日才得尽封镇符。”炭皑眉头紧锁,眼角的皱纹深如刀刻,“我族虽是凭此行当才得残存到现在,但发丘寻尸终究不为正途,甚至可以说是走在死路上。而早先金盆洗手的最大阻力——蜀山黑氏,近年已因两房内斗威势大不如前,先辈的契约无人再提,我想再没有比这更该当断则断的时机……”
“等等,炭族长,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凉芜张开满是咒文的手,打断了炭皑的叙述,“我之所以来此,可不是为了你们相求凉宵时叫声龙首的情分,最好还是先挑明我要讲的条件。半月前,血猖作法从执明取走一块规圜,这事儿的后患决不能任其失控,所以我要你们掌握的九凤一切情报,而且将来如有变故也须立即与我传信。”
“江湖上行走的多称凉宵为龙首,倒并非真因他当过哪个山堂的瓢把子,只是凡与其相识一场之浪客,皆无不敬服尊师的胆气与侠义,都想着,没准可结交下今后救己一命的人情。但当他遭遇不测时,我们却均未能帮得上忙……”炭皑回忆起当年那桩悬案,对世事无常更是慨叹,“天君若有用得着我这老朽的地方,炭家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旧事已不知多少次于凉芜眼前历历在目,再度重提语气早已可平静如说他人之事。“总有一天我会找出真凶,亲手将他的头颅扯下来。”
“那当你提出断绝生意往来时,他们是怎么说的?”水凄寒在肃静中沉默一阵,开口打破冷寂。
“戴斗笠者皆听命于一持棍之人。那日下午我与邀来的主顾们清算完账目,送客后正要摘去府前的灯笼,紫帷下的一人突然伏在我耳边道,‘今夜会有客来灭你满门’。当时我并没有畏怯,数十年的生意经验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