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生旦的唱腔身段,真不愧是李渔教出的角儿,”耄掌柜端着盖碗,呆呆地望着戏台叹道,“乔姬的詹淑娟,王姬的韩琦仲,一曲风筝误随她二人离世而成绝响,人间除了这渡古戏楼还有哪能听到?”
“此曲只应天上有,能得一回闻已属我等万幸,”水凄寒与新认识的票友同桌而坐,指间揉弄着公子帽核桃,“想来世人还是更喜欢这有情终成眷属的故事啊,上周柳荫记正唱着就不知空了多少座,近两日散场后却仍观者如堵。”
“桎梏下连人权都没有的社会,何来那么多欢喜?且说昨日怜香伴中两位相互倾慕的女子,最后还要双双委身于男人才得相伴,这难道就不是悲剧了吗?”曲终落幕,耄掌柜披着团蝶短褂转身现出原形,乃是只负印拖抢的大猫,它跳上茶桌回首瞧向水凄寒,“我等下要去后台找李渔赴宴,你也一起来吗?”
“今儿晚上轮到我看店,想去也去不了啊。但不知能否拜托你拿这册十二楼让他题名,改日在下定到贵宝号中多买那几块火腿上方。”水凄寒取出刻本放在桌前,站起身来好好伸了伸腰,楼阁间刚好露出晦月,“我记得掌柜是也来自金华,难道早就跟笠翁认识?”
“认识也不是那时认识,我初化人的年月他还不会使筷子呢,”耄掌柜尾巴扫过,古籍眨眼不见踪影,随之从茶桌一跃跳上戏台,钻进入相门,“书我会帮你带的,准备好花钱吧。”
“什么时候少过你的?”水凄寒笑罢,仰头饮尽碗中茶,盖好放到茶船上转身离去。
长乐未央,鬼市临街商号的熙攘喧嚣,水凄寒路过一听就知道出了什么热闹:飞食肉这老板又在吹嘘他萨尔浒的英勇,渴饮酒肆有位断肠女子琵琶弹唱不归情郎,沅沅楼里客人在为生意的筹码满嘴大义,对冲赌坊那双仇家为骰子押上了半生福寿……人间的离合悲欢原来到哪都没多大不同,正如红尘浮世在戏台上轮转千年只字未变。
故而与其掺和进他们的高兴烦恼,实在不如多听听戏,水凄寒在鬼市流连最多的即是这渡古戏楼,以郁结换票的戏楼。执明作为北方世族五百年来的文化中心,很多名伶想在人间唱戏时都会选择这里,但季妄他们却都无意来,真是白白虚设了这一幕幕爱恨堆砌的美景。
走着走着,就到了立于街口的告示栏,凉芜正站在灯笼下望着什么,影子拖得很长。
“捡东西了?”水凄寒凑到他身旁,扫了眼栏上层层叠叠的告示,“还是丢东西了?”
“有人留密文与我传信,”凉芜抬手指向木板右下角,三行鲜明的血色。
“这是字吗,写的什么?”水凄寒蹲下细看初以为是乱画的笔迹,所谓密文足像群缠在一起的鸟首怪虫。
“大意是,想要委托凉家一笔生意。”凉芜指尖咒文亮起,被映到的字逐渐拆离清晰,“虫书鸟篆依炁卦加密,不为指定之人都读不出。”
“还有这种法术?”近来各式各样前所未闻的事,已不知让水凄寒多少次感到匪夷所思,“但既是要做生意的话,那凉家做的又是什么生意?”
“凉家以金皮彩挂的身份游走江湖,哪有主顾穷途末路哪就有生意,不论何人使钱所为何事,必指其峰回路转,”待水凄寒站起身,凉芜反手一抹角落的字即消失不见,“如今我师父已死,却仍现虫书于鬼市,应是他们还当我在执明替人解围。”
“炭某既敢在钦天监门口相邀,想必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二人继续走在往晒蓑亭去的路上,水凄寒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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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萦绕着虫书句尾阳刻炭字的模糊印章,颤抖按下时,那人心中又是在畏怯什么,见死不救、趁火打劫?“另外能写以虫书留言,这主多半也是出身世族吧?”
“改姓前,枭獍两族随九凤起兵北上,为推翻元朝立有汗马之劳,自此迁离百越之地移居安庆、徽州。凤哕九天城陷落后,五猖四谲失势,素与黑云摧往来密切的枭家,祖业也被其幺妹里应外合獍家长姐所夺,女人们在雪茗庄建立了新的家族,即当今的安徽雪氏。而枭獍两族众流离失所的公子少爷,没奈何只得倚傍尸猖南下归乡,后改以所聚居的炭绫集为姓,世传的堪舆之术,也就成了替黑家寻找荫尸的寄篱交换。”凉芜这一趟是出来买橘子汽水,玻璃瓶随前后摆动轻响不断,“我从未与尸猖往来,也从没结识过炭家,既不相欠人情,就可以随意处置。”
“但事关九凤,我猜你肯定还是会去的,对不对?”水凄寒知道季妄这阵一直在四处打听血猖的消息,以炭家和九凤的关连凉芜必不会置之不理。
“他们此时出现在执明,着实可疑。”凉芜说着站定下来,身后遥见可瞭望整条鬼市的角楼,“况且有人留血字告急与我,就算出于师父的颜面徒弟也不得不去。”
一夜无话,转日水凄寒便和凉芜一同来到钦天监,亦位于执明鬼市与玄武天街的中心交点。
按说今天本该由季妄同行,但他正忙着跟月见曦以金油滴建盏为注,打赌看谁先做出一碗冰酪。
“若遇险,我最多保证你不被杀。”凉芜看着一旁猛摇蒲扇的水凄寒说道。
“没事没事,谁让咱这么好奇你们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