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虚地看了韩桂兰好几眼,她嗫嚅了一下,方才央求道,“这——能悔一步吗?保证这一盘就悔一步。”
韩桂兰和她相处有近十年时间,哪能不知道徐循的性子?她泰然道,“娘娘,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无回大丈夫。”
“我本来亦不是大丈夫。”徐循赖棋经验丰富,迅速便堵了一句,“——这一局我大有希望能赢的!”
她和别人下棋,是不用人让的,周围人里钱嬷嬷水平最次,每每被她蹂躏,徐循也不爱和她下。韩桂兰的水平又极高——起码是对她来说,每每轻松虐她,徐循老被她下气馁了,这会儿好容易有机会赢一局,却又自己毁了胜机,怎能不着急?见韩桂兰不为所动,又落了下一子,她心疼得直吸冷气,“真不让啊?”
“娘娘牙疼了就让。”韩桂兰说了一句,周围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花儿的声音最响亮——也许是压根没想起来这茬,她这样没名分的大宫女们,倒是最终逃脱了殉葬,花儿自感死里逃生,性情倒是越发开朗了。“娘娘,快犯个牙疼就能悔棋了。”
“去去去。”徐循很无语,把一屋子看热闹的驱赶开去了,正要再耍个赖,看看时漏,孩子们快下学回来了,只好沮丧地叹了口气,放弃坚持,“就这么下吧。”
虽然她本人也做不到落子无悔,不过在孩子跟前,总是要表现出这样的精神以为表率。不然,一会孩子回来,看到她赢了,问起来居然是因为悔棋,她这个当娘的也没面子。是以只好放弃耍赖,顺畅地被韩桂兰杀了个中盘告负,徐循一推棋盘,“不下了!”
“这回起码能戒个十天。”赵嬷嬷也笑着打趣徐循。一屋子人听了,又笑起来——对她们这些宫人来说,那服侍太妃,当然远比服侍贵妃等要幸福。活还是一样做,但主子却少了失宠被冷落、被殉葬等危机,年纪大了,也不大会轻易汰换身边人,她们等于是和徐循一起养老,且又无徐循守寡受到的束缚,过得比徐循还自在得多。
在所有人的笑声里,前往仁寿宫请安问讯的孙嬷嬷回来了,“回您的话,老娘娘听了以后,没旁说的,请娘娘自行安排。”
徐循没有亲身去问太皇太后,一来太慎重其事,二来也有点逼问的意思,若是太皇太后有别的顾虑,只怕还不好当着她的面回绝。不过按常理来说,太皇太后也没什么好不答应的,柳知恩去南京的时候,她还在南内没出来,有点陈年疑问要问昔年的心腹,十分正常。徐循听了,亦不诧异,只是点头道,“就让赵伦传话吧,看柳公公何时方便,过来就是了,如今是他事忙,咱们这儿无事,该由咱们来配合他了。”
身为厂公,柳知恩在宫里宫外,甚至是她这个太妃口中,都当得了一声老公公——这老公公如同官场上的老大人一般,也就只有站在顶端的寥寥数人,配得上这样的称号。孙嬷嬷等昔日与柳知恩亲厚者,更是为他的提拔高兴,听徐循口里换了称呼,均笑道,“可不是呢?如今虽说是厂卫厂卫,可几乎是有厂无卫,可不是忙坏了柳公公?”
徐循一直以来都靠底下人获取外头的消息,闻言神色一动,“还有这个说法?”
孙嬷嬷便说了政坛的八卦给她听,“还不是因为锦衣卫指挥使进宫终究不便……”
太皇太后并未正式秉政,就徐循所知,这一年间,朝政运转安然,三杨也很少有事情报到她跟前供太皇太后裁决。当然,凡宫中有问,内阁也是谦恭解释,不过因为种种前情,太皇太后并未在政事上发声过多,只是一心关注着皇帝的学习。听了孙嬷嬷的说话,她才知道原来太后对东厂倒也并未放松,尤其因为东厂有不少宦官供职,进宫动静也小,去年到如今,东厂都频繁有人进宫请安,将外界的大小事务报给仁寿宫知道。
“……冯公公也不便与老娘娘相见,进宫回报的人,便一直都是柳公公。”孙嬷嬷解释完了,也是咂着嘴,有些艳羡。“这人才就是人才,柳公公出海能做出一番事业,在东厂也是干得有声有色。这番接任,东厂上下无不服膺,倒是无人诟病他的来历。”
徐循这大半年来,几乎从未打听过清安宫外的事,也还是第一次知道柳知恩居然混得这么开,她心中亦是为他高兴,“那就好,如此说来,当初去南京,真是去对了。若一直呆在永安宫里,岂不是浪费了他的能力?”
正说话间,两个孩子前后脚回来了,都过来给徐循请安问好,又把先生批改过的功课,拿出来给徐循看。点点有些忐忑,壮儿却还是一脸沉静,似乎丝毫都不在乎自己得了什么评语。
——说来,这还是从壮儿身上作兴出来的规矩。因他的老师都是男性,徐循和他们来回传话,有所不便。可先生上课,也没有让内侍、宫女随侍在侧的道理。是以她便让韩女史定期检查壮儿的功课,并且随时考校补课,免得先生们因壮儿是次子,教得漫不经心的,把孩子都给耽搁了。至于点点,本来徐循在永安宫时,随时可以和六尚乃至女学中的先生见面,如今六尚随着太皇太后,改到东宫办公,两边往来不便,也就沿用了壮儿的例子,只是改由徐循自己来检查,以便掌握得更全面而已。
点点今日有些忐忑,也在徐循料中,她的文化课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