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沐槐听见她走来,心里道:这妇人这时候走来,怕有话要说。若就将她撵出去,邻里面上也不好看,就听听她说什么也好。当即点了头,叫请进来。
须臾,就见那妇人姗姗而来,手里提着两样物件,一面走一面哭。
进得堂上,王氏先不说话,张嘴便哭了起来。傅沐槐颇为不耐,说道:“你有话直说便了,若是撒泼,我可没功夫听你那些个。”
王氏这才止了哭泣,说道:“我家那杀千刀的,一向老实本分,不知近来怎的,叫猪油蒙了心,就敢坑老爷的钱。老爷辞了他,我们也不敢怨,谁知他又犯下这样的罪孽!按说起来,他造的孽,就是叫提刑院活监死他也是该的。只可怜家中两个没承成人的孩子,若是他死了,这一家子却没人养活。还求老爷看在往日他也尽心一场的份上,高抬贵手,饶了他这一遭去罢。”说着,就要跪下。
因男女有别,傅沐槐不好去扶她,只站在一边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说。如今拿他的是提刑院,审案的是提刑老爷,我能做些什么主?”
那王氏跪在地下连连磕头,片刻便将头目磕的肿了,又说道:“我也不敢说别的。只求待会儿提刑老爷审案时,老爷话说的轻些,轻放了他便了。”说毕,又央告连连。
傅沐槐本是个仁慈宽厚之人,生意人家又最不喜与人结怨的,见她求得可怜,无奈之下只得暂且答应道:“罢了,我原也不要怎样他。只是他这般无礼,惊动了地方官员,被拿了去,也是无法的事。也罢,待到了堂上,我只说他们来嚷闹便了。”
那王氏这才千恩万谢的起身,又要放下礼物。傅沐槐却执意不收,推拒了半日,提刑院却打发人来催了两遭。傅沐槐情急,便使家中仆妇将王氏撮哄了出去,那礼物到底也不曾收下。
他自家重新整理衣冠,骑了头口,上提刑院而去。
上得公堂,司徒提刑身着官衣,在上头坐着。刘福通并那起泼皮都在堂下跪着。傅沐槐上堂,也在一边跪了。
司徒提刑便发落起这些人来,喝道:“我把你们这起刁徒光棍,如何欺压良善人家,还倚势讹财,扰乱地方治安,当真不将本官放在眼里!还不快从实招来!”这起人吃了一夜的痛吓,此时早已魂飞魄散,听得此言,忙忙磕头认罪,供认不讳,又齐齐指认刘福通是个首脑,称众人皆是受了他的调唆。这刘福通只是有苦说不出,生恐多言语一句,便又吃一顿板子。
那司徒提刑便拿眼睛看着傅沐槐,傅沐槐便说道:“老爷在上,这些人来小人家门上吵闹一事确有。是为前番小人辞了他们出去,他们心生不忿,故此上门生事,但并未有讹诈一事,还望老爷明察。”
司徒提刑听说,又望着众人斥道:“这开销伙计,乃世间常情。尔等如何能以此为凭,便上门生事?其内必有缘故,快快讲明,不然本官必叫夹棍伺候!”
这众人已是被打的怕了,听闻此语,争先恐后将前头刘福通与唐睿串通一气,账目作假、次货充好,又被傅沐槐查知,一并撵出等事倒了个干净,又齐声道:“老爷明鉴,这里头的事都是这刘福通与那发配了的唐睿一道做下的。昨日也是他调唆了小人等上员外家里嘶闹,小的只是从犯,望老爷明察。”
司徒提刑听了这番话,暗暗点头,便当堂发落道:“念及你们是初犯,又为奸人调唆,今朝便先饶了你们。日后不许你们再上傅家生事,让本官打听出来,必定重责!”言毕,却把那刘福通又打了几十板子。便将这起人都撵了出去,连带傅沐槐也挥手叫去了。
原来,他昨日也受了这些人家中的银钱打点,虽则有人托付,却也不必同这些市井无赖认真,便胡乱了结了案子。
这些人出了公堂,真如再见天日,一哄而散,各自回家寻父兄去了。
然而,审案之时,公堂外头围了许多人观看。这些人都是徽州城里的百姓,将堂上的情形看了个分明,都道傅家宅心仁厚,又说:“原来前头傅家的铺子是被这起人搓弄了,怪道会卖出那些烂货来。想傅家在这城里也做了几代买卖了,自来公道的很,该不会行出这样的事来。”说来说去,这话便就传开了。傅家铺子的名声,借此事挽回了几分,倒也算因祸得福。
傅沐槐出了公堂,先去了自家木材铺子一趟,见匾额已然打好,油漆的锃亮,心里十分欢心,又忧愁无人可充任掌柜一职。便在此时,林家两位管家寻来。傅沐槐将二人让进木材铺里屋,叫下人端了茶上去,三人坐了说话。
略寒暄了几句,来人便说道:“听闻员外府上叫小人闹了一场,我家姑娘心里惦记的很,打发我来问问。”傅沐槐连忙笑道:“些许小事,竟累大小姐记挂!这事已得提刑老爷公断了,不曾有碍。”那人笑道:“这便是好了,生意人家哪好这样吃人欺压!我家姑娘还埋怨,说既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说来报一声,显是见了外。”傅沐槐听了这话,更觉惶恐,连连道谢。那人话锋一转,便道:“近来听闻员外家事繁忙,姑娘也不敢来催。只是昨儿晚饭时候,老太太问了一句,说那铺子怎样了,为何还没听见动静。姑娘没得说,只拿话敷衍了。今日就打发在下来问问,何时可能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