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婴对此不避不躲,生生受了这一礼,她看了桑昆翊一眼,容貌于飘忽闪烁的火光中难辨神思,她仅轻声地唤了一声:“师傅。”
桑昆翊凝眸抿唇,知她是想与此人单独相谈,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嘱咐一声“为师就在外面不远”后,便不耽留,转身离去。
等桑昆翊的脚步不显于耳后,虞子婴双掌拢于袖中,淡眉一挑,这才看向一直保持着行揖躬身姿势的清銮,道:“素未谋面,何以行此大礼?”
“虽素未谋面,但却心慕已久,虞姑娘以赢弱女子之身,身负天下苍生之责,乃王者之躯畏摄已,自担得起清銮此一礼……其实,清銮对姑娘行此‘不讲究之礼’亦是有所折辱,但因桑掌门在此,颇有忌讳方退而求其次。”身着青色道袍外罩翡翠薄纱的清稚少年恭顺而伏低下头,因无法观其面容,仅听他那沉稳而低哑的声音,会险些误以为他其实已经七老八十。
虞子婴对他的话就像在看一出折子戏,观其变演,却不置身于其中,游离于局外。
“王者?你凭哪一点便认定我就是你口中的‘王者’?”
清銮抬起头来,他似乎很喜欢笑,眼角笑纹细细,但他的笑容却不似因高兴而笑,仅为显得较为和易近人般嘴角微翘,像戴着微笑面具的弧度,一双像三月细雨般轻柔,不喜不悲的眼睛地看向虞子婴。
知她并不信,亦看出她的不以为然,清銮嘴角噙笑,轻然而郑重地吐出八个字:“异世之魂,天罚之躯。”
虞子婴闻言眼神倏地幽黯下来。
一时间,似夜色的黑暗逐渐弥漫进了瓜蓬青帐内,细烟袅袅,青幔布上的黑影被帐外浓厚的夜色被寂静衬托得格外沉重,像是一池无风天里的湖水,橘黄色的火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既是天罚之人,又如何成为王者?”
许久,一声嗤笑声划破死寂的空气。
不知为何,清銮在听到虞子婴开口时竟松了一口气,虽然这“王者”看起来年纪尚稚,但气势却通摄逼人,不可小觑啊。
“能获得天罚之人,本身就属于天地之间的例外。清虚宫信术、崇道,虽窥得天命顺应气候,但既为人,便心存仁,掌门与师尊与吾等怜悯天下苍生之悲鸣,愿为九洲倾其所能照拂一二,但到底有力所不及,但王者却是异世之魂,虽受天罚之惩,却能不拘于天命,能抵御灭世……”
清銮字字如雷似在敲碎人的心灵,他神峻目湛:“你生则九洲生,你亡则九洲灭。”
虞子婴静静地听完他一番陈腔阐述,到底能够震撼得有限,她性格虽不及七罪那般肆意恶屠,但那颗心的冷硬程度却是相当无几的。
毕竟她自救沿已令自己筋疲力尽了,何遑拿余力去悲天悯人?
虞子婴曾跟郑宇森说过这么一句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她说他就是属于“穷”的那一类人,而事实上,她亦是属于“穷”得自顾不暇的那一类。
她生则九洲生,她亡则九洲灭,这十二个大字太诛心了,她对此仅付诸于冷艳面摊“呵呵”两字。
“你觉得……或你的掌门师尊们觉得,仅凭我一人能救世?”虞子婴的语气并不嘲讽,但这一句话本身就饱含了这种意味。
清銮看着虞子婴那张始终保持着自若平淡的神色,哪怕他说得再耸人听闻,她依旧连眼皮都末因此掀动半分,他这才看明白……此人的心境比他想像之中更加晦沉似海。
——这真是太糟糕了,遇上这种几乎是软硬不吃的人,想说服她,难啊……
清銮心底喟叹一声,面上却不显,他很能把持自己的情绪外放,他想笑时,别人是不会察觉到他心底被掩藏的另一面。
“不,掌门曾言,王者自有其独属的魅力与特点,不需要刻意去寻找,到了适当的时候,便会自动出现能够助她的动力,他们将以与她最亲密最默契的姿态来为她保驾护航。”
虞子婴面无表情,微抬面庞,耳廓顺直而下的乌黑发丝逶迤滑落削薄肩头,空气中似溢流下一道水泻般深蓝色弧度,视线凝聚丛生忽跃的焰火,她第一时间想到了无相。
无相之后,脑海中又一一划过一张张曾出现过在她生命之中的面孔。
最终定格在了七张脸。
可她转念一想,这七人的性子皆桀骜霸道,各执为政野心勃勃,让其联手一同去救世,总感觉这画风完全要崩坏了。
“他们是谁?”虞子婴道。
清銮一直用全部心神去关注着虞子婴,越看他越感觉到她就像深渊的黑,触摸不到其深度,亦辨不清其面目。
一时看得入了神,亦忘了其它,直到听到她音调平仄而清冷的问话,他才回过神来。
“关于这一点……恕清銮亦不知,但据师尊所言,王者您身负天罚之劫,其属阴阳之暗,自古同属能纳能吸,这表明能帮助王者之人多为身负孽之枷锁、罪之惩罚之人,亦性属暗,同类间的气,这一点想必只要靠近王者只能够感应分辨得出的。”
她能感应得到?孽之枷锁,性属暗性之人……
并不是无相。
若按他所言筛选的话,无相乃天之宠幸儿,哪能轮落到跟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