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他的表情不似作假,虞子婴猜测这坟并非这康城的人挖的,毕竟依照刚才的情形,他能这么快就查觉到庙内的动静赶过来,想必定是住在这附近旁边,而一般人挖坟毕竟属于大动静,不可能半点察觉不到。
况且刚才她特地观察过坟旁的土,那上面的泥土并无翻动过的痕迹,不过那个品字的堆垒方式,却有被移动过后重新摆放的痕迹。
这说明什么?
虞子婴沉思片刻,眼见她怀疑的某件事情得到证实,便转身欲走,却被那名虎虎的少年伸臂拦住。
他瞪大眼睛,于阴暗的庙中面目模糊,但他中气十足的嗓音却很清晰:“你、你是谁啊?干嘛会来挖老乞丐的坟?”
“这老乞丐与你是何关系?”虞子婴并不动作,而是水泠泠地睇了他一眼。
那一只,于黑暗中并不多看得清,可少年依旧觉一阵寒流流蹿全身,最后滑入心底一阵激伶,他不由得退了一步:“没、没什么关系。”
自然是没有关系的,那个老乞丐可是出了名地孤僻性格难相处,无论别人对他好还是对他坏,他对别人永远都只有一种态度——冷漠,就像这座城的人在他眼中,全部都是一具具活着的骷髅,不代表任何意思。
宇文子婴算是他唯一一个亲近、且得到他全部关注的人。
“既然没有关系,那你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质问我的?”虞子婴木着脸,不客气地继续问道。
“我、我……”少年“我”个半天,也“我”不出个屁来,最后他干脆耍蛮地挺起胸膛,道:“我瞧你的模样,想必根本就不是我们贫民窟里的人吧,我可是自出生便生活在贫民窟的,像你这种不明来历的外来人,进了贫民窟就只有一种下场,哼哼,你想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说着说着,便神秘兮兮地哼哼笑了一声,语气森森诡异。
“是什么?”
虞子婴倒不像他所预料的那样害怕,反而欺近几步,带着几分探究地问道。
少年窒声,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胆的外来人,还是一个听声音应该很年轻的少女,胡思乱想间,他都忍不住想看看她究竟长什么模样了。
看既然嘘吓不住她,少年便轻咳几声,整整了容,摆摆手敷衍道:“算了,不吓你了,你还是赶紧地走吧,既然老乞丐的坟中根本就没有尸体,那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可我想在城中转转……”
“不行!”少年突地大喊一声,那响亮的回音在空荡的庙中回旋,他也回过神来自己的反应太大,便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郑重道:“看你是个女孩子我才警告你一声,赶紧地离开这座城,这座城……很危险!”
“你骗我。”虞子婴摇了摇头,语气充满质疑:“这座城好多年前我曾来过,一点都不危险,就是穷了点。”
少年难得善心一次,想来凡是男子都有一颗怜心惜玉的心,特别是像生活在康城这种狭隘地方又血气方刚的少年,见自己却被人如此怀疑,当即气极败坏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没瞧着城里的人都怕得躲起来了吗?”
少年被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语气气得够呛。
“对哦,那城里的人都去哪里了?我入城以来除了看见一只黑猫,便什么人也看不到了?”虞子婴忽闪着一双黑瞳,顺口接过道。
少年一看就是那种没什么心机的人,当他脾气一冲时,便口不摭拦,什么话禁不住往外倒:“那是因为城里面……”
“凌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不等少年冲口而出的秘密暴露,门口处,一道魁梧暴戾的声音响起,吓得少年一哆嗦,同时满嘴的话亦吓咽了喉咙。
“爹……”
他颤颤巍巍地转过一头。
虞子婴早知道有一个人藏在暗处窥视着他们,因为那人没有杀意,她便猜测定是与少年有关系的,他一直藏着不出来,偏生在这当口出声打断,想必少年即将说出口话要么会替他们带来杀生之祸,要么就是给她带来杀生之祸,便会如此谨慎严厉。
她眼力超群,眸光暗金幽光一闪而逝,便觉视线犹如昼,亦将门口那名中年壮汉看个清楚明白。
他五官粗旷,国字脸,肤色黝黑,目光如电,身材高大而魁梧,穿着跟少年相似的土黄色褂子,蹬着一双草鞋,大步阔斧地走了进来。
原来是他啊……权七叔,在宇文子婴的记忆中,他是贫民窟中的一名老铁匠,因为有一门手艺傍身,倒是比城中的许多人过得稍微称头些,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常偷偷出现在老乞丐住的这间庙里,被宇文子婴无意见撞见过几回后,便不再来了。
而这名少年既叫凌儿,这么说来,他想必就是当初那个老爱跟着宇文子婴屁股后面打转的鼻涕虫。
倒是意外,这趟回来倒是遇到很久之前的“熟人”了。
这贫民窟被改成康城以后,不仅名字变了,如今连城里面的人都变了。
忌讳莫深,躲躲闪闪,并且——十分排外。
这城内究竟有什么是她不该知道,但却跟“宇文子婴”戚戚相关的呢?
虞子婴莫名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当初那名老乞丐并不简单,而这座康城也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