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巡抚正跟以往一样,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夏侯世廷手上杯盏忽的半空一滞,猛的砸向地面,瓷片碎花乍现,四散蹦开,惊得梁巡抚吓了一跳,只听座上男子冷道:“要不是你擅自做主,先斩后奏,将他们的亲属绑了来,晏阳如今的情况,怎么又会走到这个境地!发兵?一月仗,三年休,到时晏阳生灵涂炭,由你来收拾烂摊子?你是不是愿意捐献全副家产来恢复民生?”
下人赶紧重新拿了个新杯子,又蓄了热茶。
梁巡抚脸肌一搐,却没话好说,就算能辩驳也不敢,论职衔,自己比他大,可谁叫他背景比自己大?这么一算,起码在这晏阳城内,他们两也算是平起平坐的。
梁巡抚一咬牙:“那也得给点颜色黄巾党看!”说着,一挥手:“来人!”
梁巡抚的部将在门外,早听了上级的吩咐,带了七八名百姓模样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进来。
几人正是梁巡抚当初一怒之下,捉的几名暴民家属,从被抓回来就关在行辕后院的一座厢房内。
几名老少一被押进来就跪下来:“官爷,咱们跟那暴民没关系啊!虽说是亲戚,可多时都没来往啊!”
“是啊是啊,那小子虽是我弟弟,但咱们早就分家了,他如今跟朝廷对着干,我也不认这弟弟了,死了都跟我没关系!官爷,放了我吧!”
梁巡抚狠狠道:“闭嘴!来人啊,捉一个出来,砍了头,丢到那黄巾党的地盘上去!”
“饶命啊!官爷——”一群惊哭声此起彼伏。
施遥安冷笑:“梁巡抚,秦王还在场,你这个命令,倒是下得眼睛都不眨啊!”
梁巡抚一愣,忙道:“我这不也是为了镇镇那黄巾党么!免得百姓还以为他们敢威胁咱们,咱们只能逆来顺受。”
“你放心!今儿送了他们五十抬暴民的人头,百姓已经知道官兵的厉害了,再多杀几个扔出去,非但起不了作用,反倒还会叫百姓说咱们狠辣。”施遥安抱起双臂。
梁巡抚吞了口唾,再不敢多说什么。
此时,几名暴民的家属看出来了,能话事做主的是上座的那位,全都磕起头来:“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夏侯世廷目光在众人脸上巡梭一遍:“你们的心,真的向着朝廷?”
几人打从被抓了来,胆子都快吓破了,跟朝廷对着干,真不是一般人敢干得出的,谁不想过安乐日子,点头:“咱们都是世世代代的老实人,虽说家中出了那种逆子反骨,可咱们都是千真万确的良民啊!求官爷放了咱们吧!咱们绝不会加入那劳什子的黄巾党,更不可能与他们同流合污,咱们还想过安生日子呢!”
夏侯世廷道:“放了你们,不可能,先在行辕待着吧,打打杂,这事过了再说。”
不被官府以通贼名义惩处,就已经够庆幸了,几人只能先叩首谢恩,正要下去,却听那上座男子一疑:“谁是吕八的亲人?”
吕八是黄巾党的头儿,难道他的亲属得另外处置?
梁巡抚眼睛一亮:“将吕八的妹子拎出来!”
侍卫将第二排一个少女押出来。
少女大约十六七,穿着粗衣简服,怯怯懦懦,脸都不敢抬:“草、草民吕七儿,是吕八的妹妹。官爷,草民知道兄长过错大,可草民绝不会跟兄长同流合污,请饶了小女子吧!”
“其他人退下,吕八妹妹留下。”男子声音传来。
梁巡抚一怔,却还是带着人下去了。
室内一空,吕七儿更是紧张,扑通磕起头来,刚听人称呼,知道这人是王爷,恸哭:“王爷,兄长做的事儿,真的跟小女子全无关系啊,王爷千万不要罚小女子啊,王爷叫小女子做什么都行。”
男子掀开杯盖,茶汁清香馥郁溢满一室,竟让少女的情绪稍微镇定一些,只听那尊贵男子开声:“连坐,懂吗?谁叫他偏偏是你的兄长。”
吕七儿吓得发颤,难道自己真的逃不过惩处,浑身仿似被抽干力气,软在地上,却又听那男子声音飘来:“不过,朝廷对于家属犯罪的连坐罪名者,倒也还是有通融的机会。”
吕七儿精神一振,只知道有活命的机会,胆子也稍微大了些,仰脸直直盯住上座男子:“怎样能免罚?”这一看,却心中又砰砰乱跳,比刚才单独被拎出来还要跳得厉害,这个三皇子,五官如雨墨渲染,浑然天成的俊朗,光是抚盏动作,便一气呵成,勾人心肉,是她在小小的晏阳城从没见过的容姿!
夏侯世廷并未看她一眼,自顾把玩瓷盖:“你哥在清河决堤前后,有没有结交什么新友人?”
吕七儿好容易压下惊为天人的心绪,回忆了会儿,喃喃:“我哥素来豪爽,喜欢结交朋友,在晏阳城内,人缘很好,大家都喜欢他,因为他友人多,小女子平日也并没多放在心上——不过王爷这么一说,小女子倒是记起来了,晏阳发灾后,有个田姓的老者来家中找了哥哥,还留宿了还几天,两人每次说话都是关着房门,不让小女子听。本来小女子对那田姓的老人印象不深,可后来想起,这田老似是很早以前就找过哥哥,只哥哥每次对他态度并不好,每次都将他赶出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关系这次倒是亲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