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姝走出书房,路过花园。
只见一只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跹,身后一女子香汗淋漓,娇喘细细,一心扑在蝴蝶上,丫鬟慌张地跟在后面。
女子天真明丽,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光景。见到卫姝,停下手来,一脸不知所措。丫鬟上前提醒,女子才行了身,害羞地低着头,说:“见过大小姐。”
“这位姑娘是?”卫姝问身后的丫鬟。
“是老爷从淮州带来的。”
卫姝微微一笑,这才是父亲迟来的原因吧,看着女子害羞的样子,内心涌上一种莫名的悲哀。只让女子不用如此拘谨,继续玩乐便好,说完,转身离去。
——
柳姨娘被人拖下去时,还在拼命挣扎,为什么?为什么老爷连见她一面都不行呢?对于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来说,凭心情而已,却决定着她的生死。可她无论如何,都挣不开那双钳着她的手,她这一生,都在挣扎。
她那可悲的,逾矩的希望,都被狠狠磨灭了,她又想起了自己卑贱的出身。
听村里的人说,她刚生下来时,家里人因为是女婴,差点把她溺死。可母亲为了去大户人家做奶娘,为了让奶水不断,才把她留下。
幼时,庄稼欠收,家里没粮,仅剩的食物都给了父亲和阿兄阿弟们,她一哭,母亲就打她,死命地打。村里有不少人,就是活活饿死的,她害怕冰冷的尸体,为了活下去,连见到一只老鼠都是美味,她那时,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过得那样苦,还是想活下去。
她为人的价值,不过是被卖做丫鬟,给哥哥讨媳妇。
她这些年做惯了主子,居然为了自己一文不值的尊严,去状告夫人,落得这般结局。
她是土里长出的杂草,这里的一切荣华富贵都不属于她,泥里来,还是要回到泥里去。
板子快要落下的时候,秋蝉赶来拦下了,奉了大小姐的命令。
柳姨娘瘫坐在地。
一会儿,卫姝来了,连忙扶起地上的柳姨娘,“是秋蝉来晚了吗?姨娘怎么这样?”
柳姨娘摇了摇头,说道:“大小姐不用担心,妾身没事。”
柳姨娘恢复过来,想到自己走了,便只留锋儿一人,又想到三小姐的死,便陡然觉得卫府高大阴森,每个人都笑里藏刀,各怀鬼胎。
柳姨娘跪了下来,抓着卫姝的裙摆,苦苦哀求道:“求求大小姐,一定要照顾好锋儿,我给大小姐磕头,求求大小姐……”
卫姝拦住了她磕头的举动,说道:“我来找姨娘,就是为了告诉姨娘,我会履行诺言的。”
柳姨娘当初以为这是卫姝为谋求后路,却不想,这是自己的后路。
柳姨娘一个劲地哭着说:“感谢大小姐大恩,大小姐真是菩萨下凡。”
“姨娘不用谢我,若是姨娘站在这个位置,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的。而且姨娘错了,姝儿算不得什么菩萨,反而心思深沉,做了许多违背本心之事。这一次,只是为娘亲赎罪而已,算不得什么恩情。”
卫姝叫清芷拿出一包银子,给了柳姨娘,问道:“姨娘出去后,打算回娘家吗?”
柳姨娘冷笑道:“回娘家?那根本就是自寻死路。从来他们没有管过我,直到我成了姨娘,他们却来百般巴结。现在兄长善赌,保不齐抢了我的钱财,转身就把我给卖了。”
柳姨娘看着卫姝惊讶的眼神,果然这金枝玉叶的小姐,又怎么会见过呢?她突然有一种恶毒的想法,她想让卫姝知道,便继续说到:“若不是窑子,就是随便一个丧妻的老汉家里,像对待畜生一样对待我,若我怀了孕,生下孩子,还能去大户人家当奶娘,不枉买我时花的钱,至于自己的孩子,根本算不得什么东西。”
卫姝久久说不出话来,有种窒息的感觉,她看着柳姨娘冰冷的笑,眼泪在眶里打转,可这怜悯,又有什么用呢?
“那姨娘就自己开个店吧,若遇到什么困难,就去找文轩书店的掌柜,他自有办法联络我。若能遇到一个真正可靠之人,嫁了也不妨。请姨娘好好保重,姝儿也会尽全力护好锋儿,等锋儿大了,能独挡一面时,自有相见之日。”
柳姨娘眼眶湿润,少有人把她当个人看,这样为她考虑,她有些后悔告诉卫姝这些。她突然有了一种想法,大小姐不适合留在后院之中,也不应该留在后院,能去哪呢?柳姨娘摇了摇头,她连字也不识,又怎么想得明白呢。
卫姝见着柳姨娘毫无留恋的背影,而自己,还要留在这些无尽的争斗之中。
云瑶院内,俞氏到处急着找话本,隐隐有些想要发火。
卫姝刚好过来送话本。
“姝儿,怎会在你手中?”俞氏不解。
“祖母腐朽死板,叫她发现了,又会大做文章。”
“姝儿让下人来就行,何必亲自送来。”俞氏心疼地扶卫姝坐下。
卫姝屏退了众人。
“顺便想和娘亲聊聊。”
“姝儿想说什么?”
“娘亲还会继续和阮清郎来往吗?”
俞氏不敢看卫姝的眼睛,她感觉自己不配做一个母亲,“娘亲不能没了清郎,他就是娘亲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