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林祁带着重任而来。
他所谋划再也不是宫墙里的勾心斗角,而是永宁苍生的安危。
那日,他愿意替林梧而来,倒也不全是想要帮他。
林祁也有一份私心,为的是解脱。
那四四方方的宫墙就是一座牢笼,将他圈在其中,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如今着眼于眼下,他才知远远低估了议和的难度。
他甚至开始担心,自己是否能胜任这个职位。
如果是林梧……他会怎么做呢?
入了自己的营帐后,林祁爬上板硬的床榻,睁着一双眸子望着帐顶,一动也不动。
他在思索。
多拖一日,于永宁,于百姓,就是多一日的不利。
道理,他全然明白。
只是,他明白是一回事,说给周珉听,又是另一回事。
第二天,只睡了两个时辰的林祁一早就起来了。
顶着乌黑的眼圈和疲惫的身体,他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在戚鸣的护送下,去见了周珉。
护城墙以外两里地。
双方坐在马上,凛然对望,之间隔了几十丈的距离。
两位将军均是全副武装,气势逼人。
周珉手提红缨枪,戚鸣握着长剑,剑拔弩张。
身后是永宁的士兵,与巍峨森森的城墙,面前,是单刀赴会的汴金将军。
盔甲上的红须被吹得飘摇,林祁的心也跟着止不住地摆动。
开口之前,他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一鼓作气,再而衰。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林祁开门见山,竭力表现得沉稳:“……兵刃相见,伤了两国和气,更何况,行军打仗本就是劳民伤财之事,天下所求,尽是和睦……”
来之前,他准备了一篇腹稿,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向周珉阐明打仗之恶及和睦之利。
他说时,周珉都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地打量着他。
周珉没有打断他,待他尽数说完,才回了一句:“你永宁之国,皆是鼠辈!”
永宁与汴金本不是水火不容的关系,错就错在永宁不该趁人之危,趁火打劫。
周珉生得魁梧,声音雄厚,喊上一嗓子,那声音就随着风荡去老远。
戚鸣握剑的手紧了紧,到底也没将剑举起。
求和淹没在周珉的厉声呼喊中,徒剩一片荒芜。
“我汴金没有你这样的友邻!国仇家恨,尽在此战!”
和谈刚开始,就以失败告终了。
林祁败势而归,一整日都没出营帐。
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思索与周珉和谈的话术。
那之后几日,林祁不屈不挠地约过周珉几次,都惨遭拒绝。
周珉是铁了心要打永宁。
林祁深受打击,也有深深的震撼。
他以为,人所求不过是利和权,只要他带着足够的补偿来,周珉就会接受和谈。
原来是他眼皮子太浅,将周珉看得太势利。
原来,这世上真有那么多不蒸馒头争口气的人。
又是一日夜。
躺在床榻上,林祁瞪着眼。
他还没想到要如何再与周珉交谈。
但是,要与周珉进行下一次攀谈的决心已有。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两国恢复早前的和平。
摸索着,他抽出腰间的弯刀,垂手在床梁上刻了一刀。
刻完,他收回弯刀插回腰间,又用手摸了摸刻痕。
他来云水已有五天了。
和谈一事兜兜转转,还在原点。
若周珉是奉命行事,他还能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他。
可永宁夺了他弟弟的命。
林祁也不晓得该怎样劝说一个丧弟的哥哥与杀他弟弟的仇人握手言和。
他想,周珉大抵会想要把永宁的每一个人都碎尸万段的吧。
“走水了!”
“快来救火啊!”
……
蓦地,帐外传来一声声高呼。
林祁侧目去看,帐上映着燎动的火光,人影交叠,慌乱地奔跑着。
外头乱成了一锅粥。
他急忙起身穿上衣服靴子。
刚出营帐,一道寒光乍起,林祁定睛一瞧,只见一柄长剑直直劈过他面前的人。
就在距他不超过十步远的地方。
霎时,鲜血四溅,如雾霭一般扑在他的脸上。
是汴金的人进城了。
“敌军来袭!”
“是敌军!”
……
叫嚷声此起彼伏,仿佛烟花炸裂,四面八方都在呼喊。
原本就足够混乱的场面愈加慌促。
汴金的人潜入了城中。
火是汴金人放的,如今他们里应外合,让城门洞开,敌军才得以进来。
已然来不及过多思虑,林祁立即弯腰,从那名死去的侍卫手中抽出剑来。
敌军迅速发现了林祁,一下涌上来,一次次长剑向着他刺来,一时间剑花翻飞。
烛火煌煌,城墙上映着纷繁的影子,人影不住摇曳,如吃面的浮萍。
放眼,城门敞开着,大批汴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