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贵妃再言:“那祁儿毕竟是纳了妾的,他想娶栎儿,那是物色良妃,与我们梧儿这头一回春心萌动可不大一样。梧儿这红鸾星动可是铁树开花,千年难得一回,我这做母亲的,自然想为他多上心,我能做的不多,也就同他父皇您好生说说。”
她抱着皇上的胳膊,撒娇道:“您说是不是嘛?”
玉贵妃已近三十,但这一开口就若黄莺啁啾,让人浑身一酥。
这一回,连璟瑄都有些受不了,缩着脑袋晃了晃。
“是是是。”皇上着实拿她没办法,连着哄了好几声。“爱妃说得对极了。”
哄好了玉贵妃,皇上又扫了林梧一眼,道:“娶妃一事,非同小可。当日,因你之言,朕没有为你四哥赐婚,今日,朕也不能草率决定,下次,叫上你四哥,我们父子三个坐下来慢慢说,免得伤了和气。往后,还是要靠你们兄弟俩扶持前行。”
下次,也不知是哪次。
玉贵妃还想再努努力:“皇上~”
皇上瞥了她一眼,声音虽还是宠溺,但冷了星点,多出几分警告之意:“爱妃,让朕安生用膳吧。”
玉贵妃识相地应了声:“知道了。”
比起玉贵妃,皇上对待儿子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他再看林梧,眼神自是云淡风轻,宛如无事相安。可那圣威无须任何言辞,就这么从他身上渗透出来。他只坐在林梧对面,就油然生出一股压迫感。
林梧觉出,皇上并不想让玉贵妃牵扯进此事。他便乖巧应了声:“回父皇,儿臣明白了。”
宴散之后,林梧没急着告退,而是寻了个借书的由头,说要去损斋寻书,就与皇上同走了一段路。
出了承乾宫,皇上未立即上龙辇,而是回身问始终跟在身后的林梧:“你是当真要借书,还是有话要同朕说?”
开门见山。
林梧与皇上素来算不得亲切,皇上子嗣太多,大都是为了血脉延承,一年也见不上几面,更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同在一屋檐下,他们是父子。
入了朝堂,他们就是君臣。
“借书是真,有话亦不假。”林梧恭敬立着。
幼时,林梧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获得父皇的认可,更是容不得皇上一丁点批评,只要皇上说了他一句不好,他那脆弱的自尊心就会立即支离破碎。
为了这事,他难过过好几次。
而每次,他都会恰巧被池青撞见。
“你本来就是与旁人不同的,皇上他也不该要求你与旁人一般亲近朋友。”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你父皇说的就一定对吗?你该先坚持自己,再去有选择地听你父皇的话。”
“林梧,你平日里看起来可自信了,还时不时找少傅欺负我,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就怕你父亲呢?”
“你父皇首先是你父亲,其次才是皇上。当爹的说儿子几句,说了也就说了,你这个做儿子的,总往心里去做什么?”
……
池青虽是嘴上说着讨厌林梧,但实际上也没少关心他。
她本无须做这些,他与她甚至不如她与时芥的万分之一,可每一次他难过,她给的从来都不是落井下石,而是雪中送炭。
有了池青的陪伴与宽慰,也随着年龄渐长,林梧不再以博得皇上欢心为目标。
他从池青身上学得的一点:遵循内心从事,远比做个“听话的乖孩子”更重要。
“儿臣的确有话要同父皇说。”林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与林祁相比,林梧身上少了几分张扬,更像他那个爱读书的生母静嫔,文文静静,寡言清冷。
皇上负手立在红墙旁,问道:“还是为了白家小姐?”
“是。”
“你老实告诉父皇,你为何改变心意?”
林梧真挚道:“儿臣少时曾遇见过一个女孩,一见倾心,也是因为她,儿臣这些年未再动心,日前,儿臣得知,白栎便是那个女孩。从前不见,一如浮云遮月,尔今重逢,自愿当如梁上燕。”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这诗,静嫔亦念过。
皇上一怔,旧言尚在耳畔,那人早已是魂飞魄散。
物是人非事事休。
“知道了。”良久,皇上才应了这么一句,颇为沉重。他未言可,亦未言不可,只是抬了手,“损斋新入了几本书,你都可以拿回去读读。”
“是。”
“至于你和白家小姐的婚事,”皇上已然背过身去,却还是道了一句:“父皇会尽力开导你四哥的。”
开导林祁?
那这个意思就是……皇上自己同意了?
林梧惊喜,也颇为愕然。
一直以来,他与皇上那不远不近的关系,令他对父爱由最初渴望转化成淡淡的期待。
皇上若是兴致来了,给他些许颜色,他会感激。
若皇上始终不予他关怀,他也不会再如少时那般。
甚至,他能觉察到皇上对林祁略有几分偏爱。
可今日,皇上竟然会许诺他,要帮他去开导林祁。
这就如梦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