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吃她只是摇头,抿着嘴不停地笑从来不肯。
外面淅沥沥的下起雨,放了手里的笔搭在笔架,推窗看出去。
经文静静躺于桌面,被窗口吹进的风掀起一角。
窗台上积了些细的水珠,晶亮出五彩缤纷的光。仔细看倒像映了湖光山色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如海市蜃楼。偏偏没有将我这清静的院落包容其中。
我拿了镇纸心压住边角,看到细雨里撑伞而来的熟悉身影。
水气氤氲的画面像极江南某处。
那些持伞的翩翩少年佳公子,目不斜视袍摆轻摇,走过桥头。
☆、255.再见紫檀
揉揉发酸的脖子,看着丫头凑过去才刚推开房门,便听到许久不曾响起过的尖细清咳声。
还是那名公公,一样的旨意。
除了第一回连落款都抄上的那份,我将厚厚一撂金刚经用绢布包好站到门前。
下雨的日子,竟然想起见我……
丫头取了伞看着公公站在门外,他不话少见的露出一抹少年笑容,将手中的素色双环油纸伞撑到眼前,我便跟了他去见康熙。
雨中的避暑山庄多了些不同情调,更显江南水乡的幽静婉转。水滴很轻,密密地交织一片像层薄雾徐缓飘落在伞上,微得近乎无声,唯有眼睛最真实。
伞下的脚步走得心翼翼,鞋尖沾了些水气洇开一团深白色,原本干净的缎面上那支浅绿的兰花枝叶像要疯长滋生至边缘,团团包裹住更见浅淡的黄白色花蕊。
袖口也变得潮湿,垂在腕上泛着凉气。掌心也是。
行至殿门前石阶,谢过淋湿满身的公公登上去,侍卫已推了门。
所有一切都像这场雨,轻而缓。
李德全接了经文递过去,我跪在地上目不斜视,余光处一双黑色皂靴站在不远处。干爽的墨翠色袍摆边缘几丝黑金纹底,极轻微地动了一下。殿里仍是清静,就像没有飘起过那一角。
听得康熙低语一声“去吧”,我伏了身才要回话想起身旁之人,许是唤他便低着头不再动。纸页沙响后李德全的双脚走到近前,又听见康熙补了一句,“供到楼上西间佛堂。”
回身时瞥到墨翠腰间的镂空雕字玉佩,黑色荷包轻晃在侧,一块的白色玉石。
出了殿门似雾轻雨已成了如丝无边,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味道,似曾相识。只是这回并非梦境,真实得不容错辨,即使只是无意擦身。
摇头谢了撑伞过来的公公顺着石阶登上二楼,远处尽是泛起涟漪的湖,更远处是氤氲在水雾中的山,青绿一片若隐若现在团团白色中像是连到天边。
将经文抱在胸前,指骨碰到领口盘扣,里面的坚硬温热地抵在锁骨间,隐隐地疼。
佛堂里一尊青玉观音,赤脚而立手提一蓝,长衣飘拂面容慈祥,满室檀香气息。
供奉观音像的桌案前摆了金黄色的蒲团,我将经文心取出供在案边,燃了三柱香按序插在香炉,退后几步跪在蒲团旁边地上伏身叩拜。
耳边似传来木鱼声,声声敲击像是心跳的节奏,从急到缓,渐渐听不清只余雨声。
扶阑外石阶尽处,一袭墨色身影撑伞立于雨中,挡住了纷飞细雨挡住烟波红尘,也遮挡住大片背影,只有靴上袍摆不动不摇。垂于腿边的手动了一下像是抚平腰间垂挂的丝绦,我看了许久,未再放下。
绢布绞疼了手指,我低头看着皱乱的暗红色团花,视野变得清晰。笑从嘴边轻溢出来淹没在雨声里,反倒醒了烟雨之外的伞中人。
那柄浅得辨不清颜色的伞只一动,我便看见回首望过来的眼,微转的身形依然定在那里,不再动作。
再见面竟是无声,我在楼上他在梯边,谁也不多走一步,遥遥对望。
他的手抬在半空,像是承接那些雨。我顺着大红色的扶阑踩上湿滑的石阶,雨飘在脸上滴进眼中。抹过颌边水迹理到耳后整齐发髻,摸了摸尽是湿凉。
我站在石阶首层,悬在我们之间的手接换了伞柄。伞沿的雨从发滴向身后,更多的雨落在他肩背湿了我看得到的一片,像是洇开了一滴墨,由深及浅的远山近水。
“走吧。”他就淡淡地了这样一句,身体转成与我相同的方向。
他去哪儿?
我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从这里走回去要往哪转,没了领路的人我似乎对这里一无所知。
那些堆砌成假山的石头在雨中长得没有分别,青砖路两旁的树木我也不曾看过阳光下参天的模样,只有参差不齐的阴影。也许,每一处都差不多吧。
美好的事物总是大同异,就像幸福的人总会展露相似的笑容。至于那些丑陋的真相让人厌弃的生活,总有千奇百怪的形容,让人知道它们到底有多少种不堪的面貌。
同样湿凉的触感滑过指间,绢布已垂在他手边。暗淡红色映衬着泛白的指节,骨骼间那金红泛着水光看不出往日色泽。
有些幸福,还是适合晾晒于日光下,而不是这样一把遮不住两个人的油纸伞,湿了彼此。
我就跟在他身旁,不快在前面慌于寻路,也不落下一步恐他等我,隔着不曾有的距离,始终走在一旁。他走得很慢,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