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漠北被鞑靼占据,这条历经千年的商路也趋渐荒凉。如今西洋海运兴起,大多从番禺登岸,前往南京及南直隶府传教经商。只是东西风俗迥异,语言不通,今人对西传之物多有抵触,称之为奇技淫巧,就是连一些西洋日用吃食也斥为毒药。
她想起宋元之时,棉花初传而来,世人多抵触,后由黄道婆改进,织成棉布,自后大行天下,比之丝绸更为耐用,做工也简易,普通人多用之,就是士大夫也争相购置。如今这番薯,或许亦将大利百姓,她思量一番,便执起筷子,夹了一点盘子里黏糊糊的红薯,尝了一口,略皱了眉头,俄尔又舒展开来,缓缓道:“绿珠,这道菜你是怎么做的?”
绿珠嗫嗫怯怯地道:“我见这东西生得奇怪,若说是果子也该长在树上,它偏埋在地里。我觉得晦气,便洗了几遍,又刨去皮,切碎后放了许多油和盐,大火抄了半天还硬邦邦的,我气得又兑了水,煮了一阵,这才软和了。”
沐霖听了却十分高兴,顾自说道:“这就对了,番薯甘甜可口,若是不放盐食之,当是味道极好。”
说完后,又忙问道:“你刨了多少,拿来我看看?”
“一株大概三四个罢,如苹果大小。”
不一会儿,沐三便去厨房将满是污泥的番薯拿来,沐霖接过一只,也顾不得清洗,直接用手掰开,生尝了一点。回味了片刻,立即喜笑颜开,与李垣对视一眼,兴奋道:“师父,这回难民当是有救了!”
李垣听罢,大笑一声,满是赞许道: “当日我初得此物,亦尝了一点,味道极好。便特意在山顶、山腰和山脚下各试种了几株,看此物适合在何处生长,产量如何。如今看来,这番薯不仅产量大,果实藤叶皆可食用,而且耐旱耐寒,极易生长。”
沐霖接着道:“如此番薯不仅适于平原,在贫瘠干旱的山地长势也极好,若将此物推而广之,这四处的荒山亦可开为耕地,以养百姓,川楚滇贵等高山深谷之地也可移民种植,不仅这些难民,还可以解中原地狭人绸之急。”
李垣满是喜色,笑着道:“不愧是我李垣的徒弟。”
不一会儿却又黯然下去,叹道:“只是这些事儿单凭你我是做不了的。起先,我走访承州知府向他提议推广此物,他嫌这东西晦气,不肯接纳,我又劝说乡民在各家试种一些,他们都传西洋的东西有毒,吃了会死人,无一人肯种。不管是赈济难民,还是推广番薯,若是朝廷没有出面,都寸步难行。”
以一人之力妄图改移风俗,确实难办,如今流民问题又迫在眉睫,粮食药材皆快用尽了,若无人出头这百姓可真算是没活路了。李垣叹气归叹气,不久又抖擞精神,对沐霖道:“拿笔墨来。”
沐霖忙去取来笔墨纸砚,只见李垣坐于饭桌前,执起狼毫,下笔如有神,不消半个时辰,洋洋洒洒数万言的论疏便已落成。他装入信封封合后递与沐霖,郑重交待道:“我与内阁大臣余良甫有些交情,你入京以后将此信交由余府,他为帝师,必能在朝里说上几句话。”
沐霖接过信封,只听李垣又叹道:“不管有用无用,你我总是尽力了。”
沐霖拿着这信封只觉得如千金重,这数万人的生计皆托付于此,她心里又不免有些自责黯然,方才她一句牺牲做不到,重任担不起,便将万民生死抛诸于外,实为自私自利之举。
绿珠见那师徒二人激动半天也不吃饭,如今气氛又莫名其妙地凝重起来,忙出言打哈哈道:“这饭菜都凉了,你们俩不饿,我还饿了呢!”
沐霖听了声音,这才回过神来,仔细将信收好,对绿珠抱歉一笑,几人这才落了坐用膳。
饭毕,洗漱一番,沐霖与绿珠便歇在了东边的屋里。明明这几天连日赶路,今日又忙了许久,该是累极,可沐霖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看着窗外,清辉玉寒,鸦鹊鸣叫声声入耳,山林里夜间极静,连枯叶落地的声音似乎都听得到,她一时更没了睡意。
绿珠这丫头一沾枕头倒头就睡,却因有些认床,夜里几番惊醒,模模糊糊地察觉到沐霖未睡,便迷迷糊糊地随口道:“姐姐,再不睡可会变丑的。”
本来左思右想,辗转反侧的沐霖,心里还笼罩着几许愁思,她来这么一句,顿时让人哑然失笑,侧身为绿珠合了合被她踢翻的被子,这才合眼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