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折子再发往内阁后,首辅于孟阳照例又梳理一遍,虽皇帝历来不会有什么大的意见,可为谨慎起见,他每每还会再看一遍。今日,不巧就看到了耿文中的判决书被皇帝的朱笔划掉,重新拟了“绞监侯”的旨意。他暗自一惊,皇帝为何要改了内阁票拟?
他细想之下,越发地不安,自戊辰政变以后,他依靠傅太后,稳坐首辅之位近七年,如今皇帝已年十五,年岁渐长,必欲亲政,如今在折子里驳了他的首辅齐正,这么精明强干的人都死于非命,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瞬间,浑身的冷意袭了上来,竟汗湿了他的里衣。
于孟阳目光一沉,出神了半晌,被才进来的另一辅臣袁阶打断了思绪,“阁老,你在出什么神,若这些折子没什么问题,就发往六部吧?”
于孟阳转念一想,却把那封改动的折子递给袁阶,袁阶疑惑地接过来,看了后,气道:“绞监侯,不等于放了耿文中么,简直胡闹!”
于孟阳叹道:“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八王联名上折,若这样轻判,他们一时俱反,重演康嘉元年的事儿该怎么办,如今可再没有徐斌这样有威望的老将军压得住他们了。”
徐斌是随太/祖南征北战的开国大将,当年宗蕃逼京时,要不是有他老将军的威望撑着,后果难料。虽然这些年朝廷专心内政,国家府库充盈,兵力大增,可八王齐反,还是怕招架不住。
袁阶听了愈加心急,“那咱们这就去面见太后,看她老人家怎么主张。”
两人商定好了,一道前往养心殿,递牌子求见。如今正是申时,照例傅后午睡后方起来不久,遂不消片刻,就有内侍引二人进殿。
进去后,两人低着头,对着堂上,齐齐跪地拜道:“臣叩见太后。”
堂上的凤椅上坐着一三十出头的美貌女子,柳叶眉,丹凤眼,长相极美,只见她进了一口午后茶,微眯着眼,慵懒的对二人道:“起来吧。”
二人起身后,立在下方却并不开口,傅后瞧了一眼于孟阳手里的折子,开口道:“别卖关子了,说罢,什么事值得劳你们俩儿亲自来一趟。”
于孟阳踌躇了片刻,就将折子呈递上来,缓缓道:“这是耿文中一案的判决,皇上与内阁的意见有些不同,臣一时拿不定主意,还请太后慈决。”
傅后扫了一眼,便明了,于孟阳所判确实过重,并非她可怜耿文中,而是判得太重就显得朝廷惧怕宗蕃。她多年来倚重于孟阳并非其才干惊人,她需要的是忠仆,并非权臣,政事大体妥当就行。于孟阳处政得体,人也忠心,正合她的意,只是有时免不得有些保守。皇帝所判又过轻,易引来八王不满,这也是没有必要的。傅后主意已定,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对袁阶问道:“袁阶,你觉得该怎么判?”
袁阶不做他想,直接回道:“臣以为皇上判得太轻,只怕逼得诸藩起疑,以为朝廷真有心思削藩。”
傅后不置可否,看了看于孟阳,于孟阳左思右想,斟酌词句,“皇上天姿聪颖,这么做必然别有深意,怪臣等愚钝,不解其意。”
见傅后并无异色,顿了顿又接着道:“只是臣听说,昨儿皇上正召见了襄王,莫不是听了什么风声?”
果然,傅后的脸立即沉了下来,襄王的生父乃早逝的怀德太子,傅后历来对他深为忌惮,可皇帝偏偏与他走得近,对自己胞弟吴王朱载柟却处处疏离。细想一下,皇帝亲近襄王,又擅改内阁决议,只怕是对她不满。傅后想了想,将折子递给于孟阳,“将绞监侯改为斩立决,直接发往刑部,三日后行刑!”
这处置表面上算是折中,实际已倾向于孟阳,他心里一喜,不动声色的领旨退下。
那边,皇帝犹在惴惴不安中,却不知耿文中已判了斩立决,连等到秋后处决的耐心都没了。
当然这事也瞒不住,内阁大学士余良甫乃帝师,一有风向自然禀明皇帝。皇帝下了朝正在西暖阁里读书,得了消息,心焦不已,今日正是行刑之日。她站起身来,就匆忙往养心殿里走,才掀开帘子,就被迎面而来的女官拦了下来,只见着女官身着浅色缠枝牡丹宫装,十七八的样子,年纪不大,行事却甚是老成,对皇帝道:“万岁,如今正是读书的时辰,您这要是去哪儿?”
傅后为了能让皇帝潜心向学,就免了每日请安,隔日就行,早朝过后,照例就是读书的时辰。皇帝回道:“玉溪,吩咐人备驾,朕该去养心殿请安了。”
明明昨儿才去的,今日照例可不必去,玉溪却未多话,让人备着了。皇帝到了养心殿,让人通报了一声,可左等右等都不见让进,在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不说,还忧心着耿文中的性命。正待皇帝打算硬闯进去,却来了养心殿的掌事姑姑景萱,她乃傅后心腹,自小随着傅后长大,如今也才三十出头,与傅后相反,她这侍女却十分温柔善良,见了皇帝冻得发白的脸连忙迎上去,对着伺候的宁完呵斥道:“小宁子,你就这么任由主子冻着,还不把人扶进去!”
宁完点头哈腰的连连认错,忙要扶着皇帝,皇帝却罢罢手,白着脸吩咐道:“你们在外侯着,不许旁人进来。”
进了大殿,再入暖阁,傅后正坐在案前处理奏折,皇帝对着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