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谢长亭还闭着眼时,心中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念头。
若不是这心口的剧痛,他或许觉着自己已经死了。
毕竟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口不能言,五感尽失,就连充盈在天地之间的灵气,他也觉察不到一丝一毫。
人在死前大约是有某种预感的。起初,有那么几次,他甚至觉得自己马上便要魂归地府。可下一瞬,魂魄又被什么东西缠住,硬生生从死域中拽了回来。
又过了不知多少日,谢长亭隐约能听见一点声音了。
周遭有些嘈杂的动静。有人在说:“哥哥是不是死了呀?”
是个清亮的女声,听着年纪不大。
上善门……何时收了年纪这么小的女弟子……?
接着,又是一道男声:“死?你何时见我治死过人?”
“可他已一动不动,躺在此处半个月了。”
“我说死不了便死不了。”
话音落下,谢长亭便感到一股精纯的灵力自他心口处渡了进来,如汩汩清泉一般,流向他四肢百骸。
可如今往他的身体中渡灵力,就好比用破了口的竹筒舀水,装多少便漏多少。那些灵力在他周身转了一圈,不多时,又从心口处散尽了。
“时轶,你不歇一歇么?你也不眠不休地守在此处半月了。”
时……轶?
为何此处……会有人唤时轶……
“这是你朋友么?”没得到答复,女童又问。
另一人终于开口。
“不是。”
“那他是什么人?”
另一人思忖片刻:“依他之见,大约是仇人。”
“仇人?你带仇人回来做什么?”
那男声静了静,忽然道:“你喜欢他么?天天跑来看他。”
女声停了一会,理直气壮:“哥哥长得好看,我自然乐意来!”
男声便笑起来:“谁教你的?小兔崽子,小小年纪便不学好。”
又话锋一转:“那把漂亮哥哥拐进我们无名宗来,如何?”
谢长亭神游中的思绪一顿。
他的心口处忽然传来一阵怪异的、前所未有的感觉。
并非是某种实在的触感,而是虚无之间,某种被束缚着的东西要强行突破、呼之欲出般,在他的心口处来回激荡。
为他灌输的灵力的人似乎也愣了一下。心口处源源不断送来的灵力也跟着断了。
“哎,时轶你看,这是什么?”
“哇!哥哥他……”
灵力猝然中断,刚恢复的五感便也随之消失。女童惊讶的声音渐渐远去……数息之间,世界又重回于虚无。
谢长亭再度恢复意识时,依然是被疼醒的。
眼皮沉重得好似压了千斤。他吃力地吐了口气,眼睫颤动,许久,终于从鬼门关前回首,睁开眼来。
四周一片黑暗,几乎不需要适应便能目视。
只是往日里,他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用灵力感知到周遭的状况。如今体内空荡荡的,灵力全无,就算是睁着眼,也无法在黑暗中视物了。
这是……何处……?
谢长亭试着开口。
他想问“有人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嘶哑,只能发出一阵“嗬嗬”的怪声。
又过了许久,他终于有了点力气,勉强能支撑着身体坐起,这才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床铺之上。
再一抬手,摸到的竟是崎岖不平的岩壁。
谢长亭脑海中一片混沌,只知道呆呆地继续摸索。
先是摸了摸自身上下,穿的是一身绸缎似的细腻布料,而非平日里所穿的宗门长袍。
再往腰间一模——空空如也。
若水不见了。
念及此事,谢长亭心中一惊。
修道者,本命法器不可离身,更不可令其落入他人手中。
他连忙默念起剑诀,想将若水招到身边来。
可这一次,回应他的不再是青锋出鞘的嗡鸣。
洞穴中一片死寂。
不好……谢长亭暗暗想道。他吃力地撑坐起来,盲人摸象似的,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抓。
先是碰到了岩壁上一处凸起。接着,他的手忽然间碰到了什么冰冰凉凉的物事。
谢长亭动作一顿。
他难以置信地,顺着那冰凉的物事慢慢向上摸去。先是碰到了熟悉的剑柄与纹路,再往上是剑背,再往上……
是一道起伏不平的断口。
他的本命剑,断了。
与此同时,混沌多时的记忆忽然回笼。在无极劈来的一刹那推他向前挡剑的师兄,和那些玩笑一般的话语,瞬间灌满他的脑海。
原来……师兄早就知他心意,却佯装不觉,日日同他扮演一对情深义重的同门兄弟。
直到觉得他快要死了,才轻飘飘地、说笑一般,将他一颗真心,血淋淋地剖在面前。
谢长亭怔怔捧着断成两截的若水,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被贯穿胸口的那刻,只觉心中一阵锐痛。
他不由得呛咳起来,痛苦闭眼。
眼下他本命剑断,心脉破碎,修为尽失。
修真者以身作鼎炉,催动元神,引气入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