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砚很了解自己父亲粗心的性子,他恐怕还不知道曾祖母在给他相看亲事。陆无砚有心点破,可自己毕竟是晚辈。这继母的事儿,他实在不好掺和。
陆申机拍了拍陆无砚的肩,说:“行了,走吧。”
陆无砚点点头,他转身刚跨出一步,又转过身来,说:“父亲,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您。”
陆无砚斟酌了语句,才说:“半年前,母亲遇刺。当时适逢右相势力尚未连根拔除之际,不得已将消息死死瞒住。母亲每日上朝需要儿子暗中搀扶,她身上的伤口日日裂开,鲜血日日浸湿衣衫。”
“遇刺”的这个词儿一入耳,陆申机心里就跳了跳。听陆无砚说完,他已能想到那个女人如何瞒着伤病在朝堂上高傲的模样。
怎么可能不心疼。
陆无砚半垂了眼,丝丝苦涩地说:“当初我从荆国回来的时候,芝芝已经不在了。那个时候母亲还多次说等到川儿长大了,等到朝堂稳固了,她就给我再生一个乖巧的妹妹。”
陆申机也半垂了眼。他记得,他当然记得。
“可是……”陆无砚苦笑,“母亲应该再也不能生育了。”
陆申机猛地抬头,问:“因为那次遇刺?”
陆无砚点点头,“本来没有那么重,可是母亲一日都没有歇过。她的身子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您以前在军中的职位一直空缺,母亲这半年一直在栽培封将军和陈将军。可是这两人并不能让她满意。我大辽与荆国之战避无可避。父亲应该清楚母亲向来眼睛里揉不进沙子,若到时候母亲还是对他们两个人不满意……她恐怕会亲自领兵出征。”
陆申机别开眼,眼中不由浮现长公主身上的伤。她曾跟他出征过,惹了一身的伤回来。那些疤痕盘踞在她娇嫩的肌肤上,去不掉。那时候还有他护着她,可是如果她一个人……
陆申机不敢想。
陆无砚朝着他的父亲深深弯腰。
“你这是干什么?”陆申机皱眉。
“儿子没有立场要求父亲做什么,可是儿子心疼母亲。到时候只有代替母亲出征。”
陆无砚转身走出凉亭,朝着方瑾枝大声说:“瑾枝,走了。”
“哦!”方瑾枝把手里正把玩的箭矢还给陆子境,小跑着追上陆无砚。
“三哥哥,你等等我!”她挽起陆无砚的胳膊,亦步亦趋地跟上陆无砚的步伐。
陆无砚牵着方瑾枝走到小径的尽头,穿过垂花门,便看不见了。陆申机收回视线,他在原地立了一会儿,转身朝着马厩而去。他牵了一匹马,立刻出了温国公府。他朝着皇宫一路疾驰,马蹄翻飞。
等到他赶到皇宫的时候,正好是下早朝的时辰。他躲在宫门口的垂柳之后,静静地望着长公主的软轿从宫中抬出来。小宫女掀开轿帘,长公主从轿子里出来,换上另一辆马车。马车夫扬起马鞭,马车就朝着公主别院而去。
陆申机的目光一直凝在长公主的马车消失的方向,不曾移开。
她又瘦了。
垂鞘院里,方瑾枝抄了半天的《诗经》。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陆无砚。陆无砚斜倚着卧榻上的小几,一条长腿伸直,另一条腿微微弯曲。正垂首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卷,那是一本很旧的书,翻页的时候都能飘出几片纸屑来。
见他无暇顾及到自己,方瑾枝悄悄地又拿了一支毛笔。左右手一手抓了一支笔,同时抄书!
三哥哥居然让她把这几日学的诗抄十遍!十遍!
幸好……她两只手都可以写字。
陆无砚又翻了一页书,方瑾枝急忙将左手中的笔放下,挺着小胸脯一本正经地写字。
陆无砚抬眼,瞧着方瑾枝假装好好写字的样子,不由勾了勾嘴角。真当他是瞎的了。不过……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陆无砚又低下头,继续看书。就当做没发现他的小姑娘作弊。
果然,过了一小会儿的功夫。方瑾枝的左手又悄悄拿起了笔,双手一起抄《诗经》。
一只白色的鸽子扑腾着一双翅膀,从窗户飞进来,盘旋在陆无砚身边。陆无砚抬手,那白鸽子才落在他的手背上。陆无砚将绑在白鸽子腿上的信札取下来。
看完了信札上的寥寥数字,他不由皱起了眉。
下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秋雨,并且越下越大。等到方瑾枝留在垂鞘院里吃过了晚膳,外头的秋雨已经逐渐演变成了暴雨。
方瑾枝将棋碗里最后一颗黑子夹出来,她打着哈欠走到陆无砚身边。
“三哥哥,你已经看了一天的书了。”她在陆无砚的身边坐下,将小脑袋搭在陆无砚的腿上,又打了个哈欠。方瑾枝揉了揉眼睛,索性闭上了眼睛。
陆无砚低头看她一眼,“困了?”
“嗯!”方瑾枝点了点头,小脸蛋又往陆无砚腰间蹭了蹭,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陆无砚知道,要不了一刻钟,这个小姑娘必定熟睡。他不得不将手中的书卷放下,将方瑾枝抱起来。“送你回房里睡,今天不回去了。”
每次赶上坏天气的时候,方瑾枝便会宿在垂鞘院里。陆无砚早就吩咐入烹给方瑾枝收拾出了一间屋子。虽然方瑾枝只是偶尔住一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