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个身,看向了另一边的范女史, 她忽然便明白了上一回范女史所说,因为她足够忠心, 所以一直没有出宫的话语。
究竟是因为足够忠心而没有出宫,还是足够忠心所以不放她出宫,又或者是她知道了太多, 所以不可能让她出宫?
同处这个位置的她都已经能估计到将来出宫的艰难,想来在宫中十几年的范女史,大约是已经无法出宫去了吧!
在黑暗中,范女史忽然笑了一声,声音懒洋洋的:“你又翻来覆去睡不着了吗?”
薛瓷迟疑了一会儿,却问道:“范姐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从她到了承香殿以来,范女史对她颇多照顾,言语中也有明里暗里的点拨,在宫中,这样的情分是少见的。
范女史声音中带着笑,道:“皇后娘娘盼着我出宫很久了,你当然不是第一个来承香殿做女史。”
薛瓷愣了一下,看向了范女史的方向,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道:“所以究竟……还能不能出宫呢?”
等待了许久,并没有等到范女史的回答——仿佛在夜色中,她已经沉沉睡去了。
裴氏进宫一趟之后,又让薛璎警觉了起来。
她扶着肚子,一边纠结着自己就算怀孕了也不能宠冠后宫,一边琢磨着应该怎么处置薛瓷这么个眼中钉。
在她看来,薛瓷压根儿不能算是家里给她的助力,当然也没什么姐妹情,故而只能算是眼中钉,除之而后快。
但现在薛瓷在承香殿,是皇后身边的女官,她也是无可奈何的——就算想动手,她也没法把手伸到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故而也只能生生忍着,以待时机。
薛瓷对薛璎的行为并非是丝毫都没有觉察的,身在皇后宫中这个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许多事情,只要她有一丁点的警惕,就能觉察到背后的风吹草动。
在深宫当中她无处可诉说,也只好在憋不住的时候对着范女史说上一两句。她一边对着叉着碟子里面的青团子吃一边嘟嘟哝哝道:“虽然我是庶出,在家里面也的确和她没多少姐妹情,可终究也还都姓薛吧?”
“前朝的大小杨妃还是同母姐妹呢,大杨妃和小杨妃进宫以后还针锋相对呢!”范女史随手递了一卷彤史过去,“自己看好了,在宫里面同一家人能算什么呢?”
薛瓷咬着青团子接了那一卷彤史,翻开一看,乃是前朝时候的某一卷,纸张泛黄,字迹都有些模糊了。她一目十行地往下看过,的确说的是杨妃姐妹的事情,上头记下了杨妃姐妹是如何争先怀孕,之后又卷入了夺嫡之争,最后大杨妃去世,小杨妃疯了,她们的儿女也没有落到好下场。
范女史道:“你该感念惠妃并没有这样的脑子和手段才是。”
薛瓷失笑,吃下了那枚青团子之后才道:“罢了,这样看来,惠妃娘娘其实心地纯善。”
除却薛璎这若有若无又带着几分荒谬的试探和针对之外,薛瓷在宫中的日子并不难过。赵玄临幸后宫的时候原本就少,加上边疆用兵,便更加没有空闲往后宫来,她与范女史每日除了整理之前那些彤史之外,也就是闲着没事可做,有时候还会被六局或者皇后太后那边临时指派了帮个忙——不过指派薛瓷的时候多些,范女史只有太后那边开口了,才会动一动。
这一日张皇后便让薛瓷到身边来帮忙,说是有孔雀国的使节到了,太后要在长乐殿开宴,怕是人手不够,让她到张皇后身边伺候。
孔雀国乃是女王当政,于是来本朝出使的也是一个女人,满朝文武全是男人,他们怎么都无法适应要和一个女使节打交道,就连赵玄也觉得颇为尴尬,故而便又请出了后宫中的刘太后。
刘太后也没推辞,便定下了在长乐殿直接开宫宴来招待这位来自孔雀国的女使节,顺便再宫宴上也谈一谈国事。
于是这么一个宴会就不同于之前宫中的宴会了,之前的宴会不过是内外命妇在一起热闹热闹,歌舞也罢乐曲也罢,随着性子来就行。可要招待一个孔雀国的使节,便得由鸿胪寺来负责,从宴席上的菜色到长乐殿的陈设,都需要一一按照孔雀国使节的规格来设定,故而比寻常的宴会要繁琐得多。
薛瓷随张皇后一起到了长乐殿,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充满了异域风情的丝竹乐声,等到进去之后,便看到装扮一新的正殿,刘太后已经和赵玄在上首坐了,而那位孔雀国的女使节也已经在席中坐定,时节团的其他人也顺着坐好。
张皇后大约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来迟,她上前去给刘太后行礼,便坐在了赵玄的旁边。
穿着全套礼服的赵玄脸上笑容温和,他倒是没怎么介意张皇后来得迟了一些,只笑着向她道:“一会儿就听母后来主持就行了,今天宴席上有不少是从孔雀国送来的稀奇特产,不妨尝一尝。”
张皇后笑着应了下来,偷偷看了一眼刘太后,也些微放了心。
薛瓷站在张皇后身侧,便借着这极好的视野,悄悄地把整个长乐殿中的人都看了一遍,除却那孔雀国使团里面深目高鼻的面孔十分陌生以外,其他的便也都还是熟人。有淑妃丽妃等妃嫔,朝中大臣和他们的夫人,看起来便像是把从前男女分开的宴会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