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星从禁中出来,云遮住了星子与月,天地一片静深。
北安门外候着的潼仆溪行上前了几步,引着顾景星上车,这才随在世子身后恭敬道:“……二少爷咳疾犯了,夫人便先回去了。叮嘱您一定要把姜汤喝喽,万莫受风着凉。”
那盅红糖姜汤在马车上的桌案上搁着,顾景星颔首,拿手轻触了一下汤盅,灼热一下子点热了指尖。
他说好,溪行如释重负,从汤盅里倒了一小碗姜汤,递在了世子的手中。
十日前,辽东庆州送来家信,信中言道,定辽都指挥使顾长风今岁要回家过年,回程路上染了风寒,如今一行六人困顿在庆州,无奈之下,便往帝京的家中送了信,请求府上派人派车去接。
白夫人立时便命家中护卫往辽东去,世子爷此时从信上看出端倪,同白夫人抗争了整整半日,才争取到同家中护卫一同去庆州去的机会。
庆州虽距帝京不过千里路,骑马两日的路程,可那里是至寒之地,世子虽冷静果敢,却到底才九岁多的年纪,今儿下午才将二老爷接到家,世子爷只匆匆休憩一时,便在白夫人的催促下入了宫,紧赶慢赶,到底还是赶上了公主生辰。
马车一路驶进了灯帽胡同靖国公府前,门前早有人候着,见世子下来,忙簇拥着往里进。
“大夫来瞧过了,二老爷底子打的好,每日里按时按点的吃汤药,身子就能将养好。夫人这一时将将哄二少爷睡下,在桂丛院等着问您话呢。”
顾景星知道母亲要问什么,依言去了桂丛院,同母亲回事。
“此行一切顺利。母亲从今往后便能放心孩儿独自出门了吧?”
到底还是少年人,往雪窖冰天里走一遭,一贯孤清的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按捺不住的兴奋。
白清梧白了自家儿子一眼,一把把他拽坐下来,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见他好端端的,这才放下心来。
“母亲的孩儿长大了,都能去接你二叔回家了。”她叹了一息,只觉感慨,“你叔伯爹爹常年守边,偌大的公府全指着母亲一个人,如今可好了,娘亲往后能向你讨主意了。”
顾景星说是,白清梧知道自家这长子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此时便也不多交代了,只问起入宫的事。
“……公主生辰一定很热闹,母亲原想着要去亲自拜谢她,你二弟弟却发了高热,到底是错过了。”她说起生辰礼,“母亲为公主备好的那些礼物,可送到了?公主可欢喜?”
滴漏声轻催,窗外似又飘起了雪,冷风从窗隙里漏了丝缕进来,顾景星心有所感,点头应对。
“母亲,凉水洗手的话,可会害病?”
这问话没头没脑,白清梧耐下性子回答他,“大人自然不会,倘或是你弟弟这般大的孩子,乍一见凉,说不得就害病了。”
少年的额心便浅蹙了一道,白清梧瞧出了他这一瞬的烦恼,不解道,“你用凉水洗手了?不碍的咯,方才姜汤也喝了,驱驱寒管用的。”
她伸手驱赶儿子,“母亲就是问生辰礼的事,你送到了就成,快回去睡吧。”
顾景星站起身,向母亲告辞,只是在踏出桂丛院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低语了一句。
“不止送到了,还单送了一样。”
后半夜起了风,雪越下越大,整个冬季最冷的一夜来了,仁寿宫里热火火的烧着地龙,小公主睡得不踏实,额上也冒了细汗。
门帘儿一掀,皇帝跟在太娘娘后面悄悄地进来,猫着腰坐在女儿的身边儿,见女儿浓睫盖眼,细嫩的面庞恬静可爱,心下不免心有歉疚。
他伸手探了探女儿的鼻息,倒惹来太娘娘嗤笑一声,“什么样子,不过是睡着了。”
皇帝垂眼,为女儿拭了拭额上的细汗。
“……那时候雪兔刚出生,夜里挨着我和厉厉睡,睡的没声没息的,朕不放心,没一会儿就起身瞧瞧她,探探鼻息。”
厉厉这个名字乍一提起来,太娘娘便见皇帝的眸色暗沉了几分,她不想儿子又陷入缅怀里,这便岔开了话题。
“……今儿一天都不高兴,到了晚间,是被靖国公府那个小世子背回来的。前些日子就说要那孩子做驸马,哀家瞧着倒像是真喜欢似的。”
皇帝的眉头蹙起来,毫不留情地揭穿女儿。
“她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她就是想抢人家的娘!”
太娘娘嘘了一声,“小声些,把她吵醒了你来哄?”
皇帝再是了解自家女儿不过的,只十分无奈地翻了熟睡的小女儿一眼。
“太子呢?也睡下了?”
“睡着前兄妹两个抢九连环,吵了一架,哀家把他俩分开安置了,”既然说到这儿,太后便索性往下说了,“如今太子八岁,雪兔也六岁了,满打满算她也走了四年多了,皇儿是如何打算的?是从后宫里提拔一个,还是再选一位名门闺秀上来?皇儿总要有个主意才是……”
皇帝摆摆手,表示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今夜便劳动母后了,明儿一早我再来瞧她。”
太后无奈地瞧着皇儿离去的身影,只觉得心里涌上来一些遗憾。
六岁的孩子起的比打鸣的公鸡还要早,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