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络的气氛瞬间冷却,徒留满桌寂静。
舒晚风的母亲伊兰是传统的江南美人。风姿绰约,性格柔顺,跟谁都聊得来,就连郑香这种脾气火爆的妇女在她跟前,都无师自通地柔和起来。
郑香乍然听到老友不在的消息,只觉血气凝滞、手脚冰凉,瞪着眼睛捂住了心脏。
夏一般赶紧搀她回屋。
舒晚风也紧忙跟了进去。
夏天不比郑香好多少。
兰姨没了?怎么会没了?那么好的人,对他也那么好的人……
“哥……”
夏月拽夏天的衣袖,她对伊兰印象不深,这会儿却也怕得紧,一是因为大人们的脸色,二是因为大晚上说这些死啊活啊的,让她打心底里觉得阴测测。
妹妹的呼唤让夏天回过神来,他魂不守舍地给小建倒了杯啤酒,让他们赶紧吃。
未成年人小建端着啤酒,不敢言语,和自己父母对视一眼,静悄悄地放下了筷子。
夏天也没心思再劝,他人都木了,甚至不敢听屋里传出来的说话声。
十几分钟后,郑香在夏一般和舒晚风的搀扶下回到座位上。
“小建你们怎么不吃?”郑香缓过来少许,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眼角更是通红。
夏一般叹了声,指间不知何时多出一根旱烟。
勉强吃完饭,小建一家很有眼色地没再打扰,早早窝进屋里睡了。夏天和夏月收拾碗筷,兄妹俩心不在焉,蹑手蹑脚,好几回险些打碎碗碟。
夏月怯怯的,“晚风哥没妈了啊,好可怜。”
夏天没吱声。
他在舒家住了九年,那是他童年和少年时代真正意义上的家,而伊兰在他心里的分量,和郑香是一样的。
他们夏家一朝落魄,多年躲躲藏藏过日子,只惦记着千万别牵连别人,却没有预料到,这一疏远,竟是天人永隔。
曾几何时,郑香和夏一般争吵的话题总离不开舒家。郑香想去和好友伊兰借钱,夏一般不愿意牵连人家,夫妻俩对垒多年,一天一个说法,听得夏天耳朵长茧。
最开始的那两年,夏天偶尔也会幻想。他想兰姨那么喜欢他,肯定会忍不住找他的,到时候他会拦着郑香不许借钱,但要借机和舒晚风重归于好,让两家人还跟从前一样亲亲热热……
他不知道那时候伊兰正在经历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夏天难受极了,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那些奢望让上天会错了意,把惩罚降到了兰姨身上。
舒晚风站在门口道别时,夏天感觉他的身影看上去分外孤单。
“晚风哥,我送你!”
夏天急匆匆地丢下手里的抹布,从柜子顶取下手电筒,追着出了院子。
两人沉默着走在狭长的巷子里,夏天几次想牵他的手,又觉得时机不对。
刚才在饭桌底下,舒晚风牵住了他,而他因为对这样亲密的动作感到生疏,没有立刻反握住。
现在回想起来就很后悔,晚风哥牵他的手分明就是在寻求支持和安慰,他这个白痴却没有给出回应!
沉默似乎没有尽头,就像人生在世必须承受的苦难一样。
月上中天,流光似水,天气不凉不热,街角路边遍是盎然生机,这座城市正在经历一年中最安逸舒适的好节气。
许是温柔的气候安抚了舒晚风心中的沉疴,他瞥了眼苦大仇深的夏天,说:“事情都过去了,多想无益。”
“嗯。”夏天踢走脚下碍事的石子儿,垂着眼。
他问:“晚风哥,我们是不是分开太久了?”
久到物是人非,人走茶凉。
舒晚风没能立刻回答,过了会儿才说:“以后都不分开了。”
夏天又嗯了声,惴惴不安,瞄他的脸色:“你想哭吗?”
“没有。”舒晚风扭过脸,给他一个背影,“都五年了。”
再要命的伤心难过也淡了,永远不会痊愈的伤口,只能任它存在。
夏天不信他真的没事,但也没有戳破,陪着走到胡同口。
“兰姨走后,舒伯伯还好吗?”
“还好。”舒晚风看着他,“在南面盖了座庙,吃斋念佛,比我逍遥自在。”
夏天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欣慰,“挺好的,你去看他的时候叫上我,我去添点儿香油钱。”
舒晚风说好,走到对面街上的停车位,朝夏天挥了挥手。
夏天转身往家里走,走两步就回头望一眼,舒晚风的车一直没有动。
他不放心,跑过去敲敲车窗,舒晚风放下车窗,疑惑地看他。
夏天更疑惑:“怎么不走?”
舒晚风朝他淡淡一笑,“等代驾。”
“不早说。”夏天直接拽开车门,把他推到副驾驶,“我有驾照,没喝酒,赶紧把代驾退了。”
舒晚风说好,给代驾打电话,让他不用来了。
就在不远处买水的老陈目瞪口呆,望着一骑绝尘的车屁股,只好打车回家。
车上,舒晚风拿夏天用来照明的手电筒当玩具,一会儿开,一会儿关,夏天想说费电,又怕他哭,憋着没言语。
有导航指引,一路还算顺畅,只是进入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