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床脏得不能躺,赶紧裹着被子缩在没有被污染的一角,勉强过了一夜。
就这样辗转于各大酒店之间,毕业答辩的日子悄然来临。
夏天赶早回到学校,痛快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而略显正式的白衬衫、西装裤,匆匆忙忙赶去答辩教室。
等待答辩的学生如同待宰的羔羊,将教室塞得满满当当,无人说笑,都带着上刑场的严肃紧张。
夏天去得晚,只有答辩委员背后的第二排危险座位还空着,他环视四周,发现林耀已经和李三虎狼狈为奸,便捏着鼻子坐到了第二排。
钟凛来得最晚,拱手和已经就位的院长、书记说抱歉,寒暄过后朝在座各位笑言:“今天临时多一位听众,藤大埃文斯教授的得意门生也来旁听,大家欢迎欢迎!”
一石激起千层浪,学生们发出掺杂艳羡与敬慕的呼声,院长和书记明显知情,略显矜持地朝跟在钟凛身后的男人伸出友谊之手。
学识渊博自然是魅力之一,然而接下来露出来的这张英俊面庞,则让人可以直接忽略内在,仅仅因为一副皮相,对来人怦然心动。
男士皮鞋的鞋跟磕在瓷砖上,无甚声响,夏天的世界却一瞬间掀起震耳欲聋的喧嚣。
学生们也在沸腾,几乎忘了自己的正差,拿出追星的架势鬼吼鬼叫,老师们并不阻止,跟着笑。
舒晚风看上去很愉悦,微微勾着唇角,与各位领导一一握手寒暄,随性自然地自我介绍,态度轻松如荣誉校友返校慰问。
“我是舒晚风,舒适的舒,晚风拂面的晚风,同学们不必紧张,我只旁听,并不发表意见。”
学生们叽叽喳喳地喊他学长,舒晚风笑着点头,算是应了。
钟凛身边特意留出了舒晚风的位置,紧邻院长,可见重视。然而舒晚风说了不做评审,便当真要平易近人,他似乎这时才发觉第二排只有一个学生,走过去,轻声问:“这位同学,能和你凑一桌吗?”
嗓音清润如珠玉落盘,态度随和且莫名亲昵,任谁都无法开口拒绝。
只有钟凛倍感牙碜。
从头到尾安安静静的夏天迟缓地反应着,目光扫过舒晚风因撑着桌面而突出的腕骨,默默挪开占位的水杯。
没有人知道他正在经历这一生最波涛汹涌的海啸。
舒晚风坐到旁边,仿佛两人当真萍水相逢,半分多余的表示都没有。
几个深呼吸后,勉强压住浑身战栗,夏天终于忍不住侧头看他,一眼便是数秒,又在他有所觉察之前仓促扭过头。
很快,答辩主持人念起了开场白,第一位同学开始接受答辩委员会的摧残。
四月中旬的天并不炎热,在逐渐焦灼的气氛里,夏天的额头沁出热汗,手也忍不住攥在一起。
第二位,第三位……就快轮到他了。
夏天烦着、燥着,却说不准这股难言的情绪究竟是因为答辩,还是因为身侧之人轻缓的呼吸。
他正热得发懵,忽然旁侧袭来阵阵凉风,羽毛一般拂净他额上的汗湿。
舒晚风状似无意地摆弄着夏天的笔记本,纸张在空气里左右翻飞,似摇扇轻挥,带来他身上清冽的木香,以及细细的风。
舒晚风的母亲伊兰很讲养生,最热的七八月份也不准他们彻夜开空调,说吹多了容易风邪入体。夏天那时候小,体热,常常睡到半夜就开始折腾。
被闹醒的舒晚风从来没烦过,总是习惯性地拿起枕边预备好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窝在他身边偷凉意的小孩扇风——就像现在这样。
汗落了下去,多少次梦见过的场景猝不及防成了真。
夏天恍恍惚惚,心说真是他回来了,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