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的南陵原,已然静到只剩树影与虫鸣。
担惊受怕的百姓们睡着。
精疲力尽的桐儿睡着。
老来却无半个安稳日的黄知府也睡着。
寂静的宅院中似乎没有任何声音。
作为琼州的父母官,黄思道的心情因为南陵原突发的一个又一个事件而格外沉重。
不知道危险还要怎样继续,也不知道玉京会不会传来把他革职的消息。
閤眼前想得太多,睡眠便会变得容易被打扰。
黄思道搞不清自己为何会醒来,半睁着眼睛糊涂了片刻,才发觉是因房间里有奇怪的吧唧声,很像有人在吸吮多汁的水果,他伸手摸到空荡的床边,这才坐起来急道:“誉齐……”
原本好端端陪在身侧的孙子又不见了!
黄思道环视屋内,连负责值夜的侍女都没了踪影,不由赤着脚落地寻找。
吧唧,吧唧……
奇怪的声音仿佛是从床底传出来的。
年迈的老知府缓缓点上油灯,端着附身寻找:“誉齐,是你吗?”
没想刚趴在冰冷的石地上,他竟然对视上了张鲜血淋漓的小脸,正是瘦到只剩下把骨头的孙儿!
黄誉齐半趴在那里,身边躺着的侍女早已成了尸体,肚子被不知名的东西惨烈的挖开,红嫩的肠子拉出来很长,其中一段正咬在小孩子的嘴边。
黄知府吓倒脑袋嗡一下炸了,毫无知觉地将手中的油灯摔落,颤抖地朝后挪动,仿佛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
他原本可爱的孙子眼睛黑漆漆的,半点眼白都不剩,放下肠子从床底爬出,用阴冷的声音说:“爷爷……我饿……我好饿……”
黄知府瞪大眼睛,终于在他淌着血的手抓住自己的时候,发出了惨烈绝望的叫声:“啊!!!”
——
太阳又一日照常升起。
好生休息后的沈桐儿照旧早早地梳洗完毕,边咬着刚从楼下买来的包子,边翻找秦望春留下的礼物中有什么好东西,正独自啧啧称奇于金银岛的阔绰时,忽闻外面传来阵激烈的锣鼓声。
她赶忙跑到窗口看热闹,只见平日守城的兵甲正严肃地列于道路两侧,护送着从城外进来的陌生武将。
难道是玉京的帮手已经到来?
天不怕地不怕的沈桐儿马上跑到楼下,抓住店小二追问:“外面那是谁呀?是玉京的御鬼师吗?”
“哎呀,是驻扎在我们琼州的伏虎营参将。“店小二的消息向来灵通,压低声音道:“沈姑娘,你还没听说吗?黄知府——死了!”
“什么?!”沈桐儿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具体小的也不清楚,是每早到黄府送蔬菜的小哥告诉我的。”店小二长叹一声:“这南陵原真是越来越危险,也不知道新知府是谁,能不能来个三把火将那些异鬼捉住。”
沈桐儿才没时间陪着他在这里感慨,也顾不得外面正在清道,寻着侧面的窗户翻墙而上,便急匆匆地朝黄府奔去。
——
果不其然,这日的黄府已经收起了妆点颜色的彩绸与鲜花,四处凄清、人人缟素。
依然穿着红衣的沈桐儿出现得格外刺目,她跳进院子后便捉了个稍微眼熟的家仆追问:“出什么事了,现在什么情况?”
家仆面色惨白如惊弓之鸟,嘴动过好几下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叹息道:“……沈姑娘请随我来。”
虽然灵堂是临时搭建,但依然显出了富贵人家才有的精致。
沈桐儿被带进去后,随即便看到刚刚街上骑着高头大马的壮硕男子,正是店小二口中的参将。
家仆介绍道:“表姑爷,这位就是沈姑娘。”
“久仰久仰,在下周正。”男子拱手道。
沈桐儿惨白着脸望向棺材里的尸体,见黄思道被换上了体面的衣服,脖颈处已经完全撕烂,有明显的啃咬痕迹,不由问道:“周大哥是新任的知府吗?黄知府到底是什么死的?难道来了异鬼?”
周正回答道:“不,在下只是琼州一位参军,算是黄知府的远方亲戚,听闻他遭难,特来帮忙处理后事,由于事发突然,朝廷还没有传来州官的调任消息。”
沈桐儿点点头。
守在旁边的家伙惶惶道:“昨夜三更左右,老爷房中忽然传出惨叫,是守在他院子里的护卫最先进去的,当时屋内因灯油倾泻而着了火,黄老爷正倒在火焰和血泊之中,旁边守夜的丫鬟早就断了气,五脏六腑都被拽了出来,除此之外……就、就是……”
沈桐儿越听越急:“就什么?难道真是异鬼?”
“这我们也无法断言,只不过刚刚回家的小少爷又失踪了……而且那个护卫闯进屋子的时候,后面的窗户忽然被打开,好像是小少爷爬了出去,但追到院里又什么都没有……”家仆说得非常犹豫。
沈桐儿与周正对视片刻:“你的意思……是黄誉齐杀掉他们的?”
家仆不敢回答。
沈桐儿摸住下巴思索片刻,忽然转身道:“现在日头如火,实在很难追踪异鬼的踪迹,我先去迷雩山一趟,等天黑后再来拜访。”
话毕,她便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