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思道急说:“快把沈姑娘抬回客栈,三日内夜锦河边商铺不准开门营业,一定要把河底的尸骨全部找出来!”
事实上即便店铺照样开,灯火照旧燃烧,也不会再有谁具备勇气出门玩乐了。
因为到目前为止,仅头盖骨的残骸就摆出一百七十三个,更不论那些破碎混乱的肢体到底曾经依附于谁,如今已然和垃圾一般模样了,水草的腥气附着着陈尸的恶臭,引得围观百姓不禁抬袖捂鼻,惶恐地交头接耳,却久久不肯散去。
沈桐儿疲倦地支着身子站起,感觉双腿开始没出息地打着哆嗦,唯有挥退来搀扶自己的黄府家仆,认真嘱咐说:“待明日咱们再继续,在玉京官家的御鬼师到来之前,我会担负起责任,今晚还请多加小心,不妨把灯塔上的金萤石移到此处,反正那些位置早已防不住异鬼了。”
黄思道拱手:“多谢沈姑娘提点,老夫宁可掉了头上这乌纱帽,也要将南陵原沉尸案原原本本地禀明玉京宗府,还大家一个含冤昭雪、安心太平。”
沈桐儿分辨不出黄知府的话有几分真假,她不过就是个身无长物的普通人,即便天赋异禀生着双阴阳眼,也成不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所以勉强微笑刹那,拖着沉重的身体朝客栈走去,忍不住暗想:倘若云娘在这里就好了,虽然她从不热心肠、闲话也不多,但面对任何事情都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想到办法,而不似初生牛犊般的自己,随时随地勇敢地往前冲,却总是一无所获、越陷越深。
——
月影婆娑,窗畔烛火。
安静的客栈房间成了能避一时风浪的港湾。
待到用从院子里打来井水冲过凉,再和着新衣躺在床铺上,沈桐儿几乎失去了知觉。
她自来韧性十足,不管在外面受到怎样的伤都拒绝叫苦,可昨晚在水底的冲撞还真是厉害,此刻再触摸被顶到铁网的肩骨,依然隐隐作痛。
……不会是裂了吧?
小姑娘叫苦不迭地倒抽口冷气,摸索出藏在被褥里的赤离草,忍不住在伤病中有些想家。
心正寂寥迷茫的时候,忽不知哪来了阵冷风,吹得木桌上烛火颤动。
沈桐儿立刻半坐了起来,听闻到门外响起年迈的女子之声:“沈姑娘,你睡了吗?”
19.黄知府之死
自从追寻着赤离草的踪迹来到这水城之后,沈桐儿便谁都信任不起了。
唯一背景单纯的阿古已然灰飞烟灭,此刻再来拜访的,怎么可能是善心之人?
她扶着伤口披衣起身,抬声询问:“哪位?”
“金银岛秦阿婆。”那女子回答中带着慈祥笑意。
沈桐儿赶忙打开门,果然是在巨船上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富贵老太太。
她抬袖轻咳,眨眨大眼睛问道:“婆婆,夜深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秦望春命身后曼妙的女仆将礼物堆到桌上,而后挥退她们,毫不见外地扶着小姑娘款款落座:“听闻沈姑娘不顾安危疲倦,多次潜入夜锦河捞尸,老身实在是钦佩,黄知府下令近日我等游船不可营业,正好有空来看看你,虽然现在天热水温,但女子沾染太多湿气总是不好的,所以为姑娘带了些温体祛湿的药材,算是小小心意。”
“举手之劳而已,就不用送东西吧?”沈桐儿并没有忘记金银岛上曾对自己多加警告的舞娘,歪着头再度追问:“难道婆婆是想我帮忙做些什么?”
“不,沈姑娘你误会了,老身想只是替南陵原的百姓感谢沈姑娘,像你这般年少却深明大义的孩子实在不多。”秦望春笑的皱纹都要舒展开来:“不知姑娘年芳几何?”
沈桐儿此生只愿与云娘亲近,被她握住手后难免肢体僵硬,抽回胳膊道:“等到年底就十六岁了。”
“正是如花似玉的时候啊,可惜我的儿子久病体弱,不然真想为他说门亲事。”秦望春叹息道。
沈桐儿顿时脸红:“我、我没打算嫁人的!”
此话倒并非玩笑,毕竟她从未有过同龄挚友、也明白身为御鬼师活不过太长的时间,故而常常叨念要陪着云娘度过此生。
半是不谙人生的胡话,半是未经雕琢的真心。
秦望春听后当然不以为然,微微笑道:“沈姑娘还没长大呢,等遇到心仪的公子,自然就不会有这等傻念头。”
满心都是异鬼之危的沈桐儿被搞得有点发懵,喃喃着找不到话来回答。
幸好秦望春没再讲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话,移开目光道:“其实老身今夜前来,除了给姑娘送些药材,还想多劝姑娘一句,万万不要在南陵原越陷越深了,我们的根在这里,没办法轻易离开,但姑娘又是何苦呢?听守城的官爷说,河底不知名的尸骨小有上百具,说明周遭阴气之重,非同小可啊。”
原来又是劝退的。
之前硬的手段不奏效、此时竟然来了软的?
沈桐儿摸着下巴露出狡黠的笑来:“多谢婆婆关心,讲实话我也没打算把性命交代出去,更何况娘亲还在家里苦苦盼望,所以等身子养好后,也是时候告辞了,反正黄知府从玉京请的管家御鬼师比我厉害得多呢。”
“那就好、那就好。”秦望春放心地摸摸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