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也算不得酸腐的书生,好像人间也的确无多少人能生出甚厌烦心思。
“书中道理教的为国为君,或是替天下苍生忧,我还真是知晓些,可你沈界见过那座小村当中祠堂,既晓得人心所向,又瞧不得胥孟府所为,如何仍要固执己见,要劝两位族首投靠胥孟府?前代赫罕自穆氏中走出,人心所向,既要屈就胥孟府强权暴敛,又要背离赫罕恩义,同那等欺师灭祖行径,理应也不差多少。”夺来茶壶,唐不枫也替自己添上一盏茶,却始终看向沈界,“圣贤书里,可曾教过人审时度势趋利避祸?胥孟府虽强,而未必就真能得尽大元国运。”
而沈界只说,金锭与铁锭份量相当,金锭受荨麻裹缠,触之要足足痛痒多日,难以有人消受,应当选哪个。
前任赫罕必是得民心民意,故而从穆氏部族中所得的寥寥传言可得,尚有相当百姓与部族尚心向正帐王庭,所以才得残喘苦撑至今,但何不仔细想来,虽是人心有贪念,可倘若是正帐王庭做得尚可,又岂会有这般景象,胥孟府势大不假,而遍览古时今日,若是正帐王庭但凡民心尚存,使铁锭变为银锭,即使人心贪念向来常有,同样掀不起甚风浪。年关前沈界曾去往大元境内眺木楼换取消息,正帐王庭赫罕尚幼,而在胥孟府作乱前大权尽在族老之手,胥孟府起大军时,才是还政于少赫罕,且不说有相当数目族老横征暴敛权势滔天,仅在前任赫罕故去之后几载间,就占去大元足有数十万顷水草丰茂之地,触怒大元数部。
非是言说受兵灾祸乱的王庭有错在前,可既是胥孟府得以使各部得以重占丰沃草场,而正帐王庭并未得来相当分量的民心民意,如何取胜,又该如何使胥孟府所汇聚而来的各部族兵马不攻而破,年纪尚浅的少赫罕能否有觉察,能否有那般胆识,能否于事无可补前将人心聚拢,沈界从未看好,这千斤重担落在位及冠年轻人肩头,未免过于勉强。
书中道理所言凡遇大势逆流者,无论到头成败往往能得后世美名,而穆氏虽万户,倘若立于史书卷帙之中,也不过是寥寥数笔,为图得忠义两字平白前去正帐王庭受死,而倘如穆氏地域无力抵住周遭七族,要平白受难的老幼妇孺,又岂止千数。
“旁人可以有所图有所求,穆氏不可,自赫罕令出之后堪称两手神来之笔,定然会引得援手,但多半是图谋日后好处,而唯独穆氏不可,周遭七族早已不忿穆氏势大久矣,此时一步落错,恰好是给其余七族可乘之机,兴兵攻伐已是预料之中,而倘若是顺胥孟府大势,同那七族站到一条舟船上,即使是有人出手,师出无名,且尚有胥孟府中人从中调解,能保全自身无恙,与你所思所想,孰高孰低?”
“书卷之中有浩然正气,有慷慨之士坦然赴死,但你我看重穆氏,看重穆氏当中好男儿,与和善妇孺老幼,而对正帐王庭从无交情,此时私情,未必定要让道与公理大义。”沈界拍拍唐不枫肩头,顺带蹭净手掌茶水,“人命仅有一回,图身后名的少,好好活下去,才是这世道将乱时大多人的本意,千万甭觉得自个儿高义,就能站到山巅处取笑拼命活着的寻常人,书中道理怎么说都通,自相矛盾的言语也从来不少,这回我选私心,所以万般道理都在我这。”
“茶煮得很好,下回别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