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的阳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那声充斥着血腥气息的无声诅咒似乎并未动摇高越之,她看着那些尸体道:“如今正是夏天,这些死人放在船上要发臭,沉入海里吧。”
船客们散去后,碧海青天阁的弟子们掩着口鼻准备去处理那一堆尸体,可走到六尺处,却是谁都不愿再靠近。
因着幼时亲眼见过血流成河的落秋崖,所以陈溱对血肉模糊的东西总是很抵触,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打起架来十分利索,不会拖拉到把对手打成这副模样。
“我来吧。”说话的又是那个源西仁,他似乎对鲜血一点都不敏感,径直走到桅杆下面,用刀去挑那些血肉。
陈溱看见这场面就觉得胸闷,便准备先回到她们自己的船上去。
刚一回去,陈溱便瞧见那仅剩的几具海寇尸体都已被清理干净,甲板也被泼水清洗过,当真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此时柳玉成也扶着谢商陆走了过来,谢商陆忽然有些晕船,便趴在了船舷上。
段元龙和那黑衣刀客拿的刀与源西仁的刀有九分相似,想来,是海寇截了瀛洲国去往大邺的船得来后,又辗转几手卖给青溟帮的。
只是,两年前那晚,高越之说乔湘巡山久久未归,方才高越之明明安排乔湘待在船上,她却私自上了黑船还一剑穿破了那海寇的咽喉,是为了防止那海寇说出什么秘密吗?
正想着,肩膀被人一拍,陈溱吓得一个哆嗦。
拍她的柳玉成也被她吓了一跳,蹙眉问道:“怎么了?和商陆一样晕船了?”
陈溱按着起伏的心口道:“有点。”
她抬头,看向那艘黑船,四桅、可扬四帆,船舷和船艉两侧设有长橹,竟和她现在所乘的杉木船有几分相似。
“高师叔……”柳玉成顿了顿,摇了摇头,“终归还是他们咎由自取。”
“我明白。”陈溱道。
青溟帮的事她还没有弄清楚,柳玉成性子又直,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好。
陈溱回头望了望西面,却已瞧不见来时的码头。
只希望能快些回去,禀明了宁许之,请他定夺。
返程的小船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高越之便说先将那艘黑船和船上的人带去汀洲屿附近,等她们拜访过汀洲屿白教主,便乘那艘黑船回去。
黑船上的商客里面,会开船的没几个,况且很多人在船肚子里待久了身体不适,无法承担重任,于是便由那个瀛洲国人源西仁掌舵。为了方便航行,乔湘顺带教了他如何用针碗罗盘绘制航线。
源西仁十分好学,不一会儿便明白了这针盘的原理,还直道大邺人杰地灵,夸得乔湘心里美滋滋的,一张小脸仰得老高。
陈溱心中有事,便与谢商陆一起趴在船舷上,顺带给她拍着背。
谢商陆本来是不晕船的,可一想到那三人暴毙的场面胃里就一阵翻腾。她以往最为崇拜高越之,如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本以为高越之即便不能留下他们的命,也会给他们一个痛快,没想到她会用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杀了他们。
谢商陆吐得胃中空空才勉强缓了过来,取水漱了口,靠在船舷上望着高高扬起的白帆,道:“我爹送我上碧海青天阁的时候告诉我,剑身正直,是兵中君子,只有心正之人,才能握得稳剑。”
陈溱压着心中的疑惑和不安,望着海面,心想,无论剑的寓意多么高尚,它都是兵刃,兵刃生来就是为了杀伐。
谢商陆见她不说话,便知她心中所想,又道:“我可以握着剑扫不平事,可以握着剑快意恩仇,但我学过仁、学过义,就不能握着剑对已无威胁的人动手。”
海风轻拂,远处水天相接,洁白的海鸥贴着海面盘旋。谢商陆道:“今年重阳论剑后,谢了师恩,我还是回谢家的医馆吧。”
谢商陆与陈溱和柳玉成不同,她身上没有血海深仇,习不习武、练不练剑,与她而言并不重要。
况且她上山之前学的都是救人之术,如今眼看着别人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她顿觉自己在碧海青天阁学的尽是些杀人之术。
陈溱略有惊讶,但仍道了声:“好。”
人都有自己坚持的东西,任谁都动摇不得。
随着澎湃的海波漂荡了一夜,她们偏离原来的航线已有五十余里,这一耽搁,到汀洲屿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廿二了。
高越之叮嘱黑船上的男人们就待在船上,不要下去。这些商客大都听说过汀洲屿,虽然好奇,但也知道岛上的姑娘们不好惹,便纷纷点头答应。
陈溱扣舷极望,只见舟下碧波漾漾,岛畔草色连波涨,近处海雀白鸥眠浅滩,远方山谷绿树掩木楼,当真是海上仙山、世外桃源。
甫一下船,便有几十名女子走上前来。
她们衣着各异,像是出自不同门派,只是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不像是来迎接人的,倒像是来打架的。
高越之神色微变。
她师父清霄散人说,十年前门内没有年龄、资质合适的弟子带队,所以上次的杜若花会碧海青天阁没有派人来,高越之便也不认得汀洲屿的人。此时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便问道:“请问哪位是汀洲屿谷神教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