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胆自是要的,”月佼笑着上了马车与他相对而坐,得意地亮出左手手背给他看,“在这儿呢!”
还是那熟悉的金粉朱砂,还是那熟悉的烈焰木莲。
纪向真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嘲道:“每次都是同样的图案,我早就怀疑,你根本就是只会画这一种吧?”
被戳破短处的月佼拿手指频频点着手背那朵花,嘴硬地争辩道:“你看清楚些,哪里每次都一样了?!这回可是用银粉描过边的!”
“对对对,”纪向真边笑边敷衍,“十五看灯那晚上,你画在眉间的还是半朵呢,今日是全乎的整朵,还银粉描了边!确实不一样,千变万化!了不起了不起。”
月佼皱起鼻子哼了一声,自己也跟着笑了。
她心中暗暗想着,待自己将来一切安顿好了以后,也该想法子去学学丹青。
上辈子没来得及学的事,如今她都想试试;旁人会的东西,她也要会才行。
被纪向真这顿笑闹过后,月佼原本还有些紧绷的心弦渐趋舒缓,又在脑中将这些日子苦心记下的许多事细细过了一遍。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道:“小公子,到牌楼了。”
月佼跟在纪向真后头下了马车,落脚站定后,抬眼就瞧见了那威势庄严的牌楼。
这座牌楼距监察司正门约两三百米,有同熙帝亲笔手书的牌匾高悬其上,书曰:文官落轿,武官下马。
金漆御笔,墨迹苍苹。
今日是监察司点招右司员吏,此刻虽天光尚未大亮,牌楼前已停了好些车马,前来应考的人陆陆续续往里行去。
月佼与纪向真拿好各自的户籍文牒,跟着应考的人群一步步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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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察司归属尚书省名下,往年点招的主考官通常由尚书大人或其指定一名侍郎担任,再由监察司左右两名司丞协助,以示公允。
“奇怪,只是点招右司员吏,怎么主考竟是帝师?!”
月佼听到身后有人讶异低语,便悄悄转头看去。
见是一位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姑娘,她便低声搭话道:“你是说……坐最中间椅子上的那位,是皇帝陛下的……”
那姑娘轻轻点了点头,也压低嗓音对她道:“九卿之首,太常卿罗堇南大人,陛下与定王殿下小时都在她庭下受教的。”
月佼闻言,朝主座上那位一身官袍威仪凛凛的长者投去敬佩的目光。
“别看她都七十好几的高龄了,照样耳聪目明;为官刚直廉正,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据说即便是陛下本人,若有什么事做得不对,她也半点不留情面的,可是个厉害人物。”那姑娘补充道。
“七十高龄了呀……”月佼的目光愈发敬佩了。
就是这样一位长者,教出了重启大缙风气、让女子能堂堂正正出将入相的同熙帝;教出了领虎狼之师镇守西、南边境,以铁血捍卫山河的定王殿下。
此刻年逾七旬的罗堇南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主座上,腰身挺拔,目光如炬,全无半点龙钟之态。
看着那位一生风云煊赫,此刻却威严沉稳的帝师,月佼想起自己在书上读到过的一句话——
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霎时,月佼心中有一个声音轻道,愿我到她那年纪时,也能像她此刻这般模样。
贵重自持,眉目间却不以骄横待人;端肃刚直,心中却自有是非对错。
俯仰无愧,坦荡昭昭。
“嚯,定王世子。”身后那姑娘又惊声低语。
月佼略踮起脚,目光越过前排候考人的头顶,看到帝师左右分别立着严怀朗及另一名她不认识的官员,还有一个锦袍青年正在帝师面前恭敬行礼,似乎是在赔罪。
“哪一个是定王世子呀?”月佼小声问道。
定王世子李君年,算是个悲催到让人哭笑不得的世子。
他上头还有个双生的姐姐,正是几年前与严怀朗里应外合灭了奴羯的南军统帅李维泱。
据说当初在“定王储位由谁承担”的问题上,姐弟二人本着公平的准则,在定王与定王妃的见证下——
抓阄定乾坤。
不幸抓到储位的李君年只能咬牙含恨,被迫接下了这可能要当到六十岁的世子之位。
因为定王李崇琰至今仍是一派生龙活虎的气象,边关诸事亲力亲为,这导致年近四旬的李君年仍无事可做,只能顶着世子头衔领个闲职,在京中富贵悠然,宛如提前安度晚年。
月佼身后那个姑娘小声道:“就是正在行礼的那位。看样子是今次的协考官员?大场面啊。”
不过是监察司点招员吏,竟离奇地惊动了德高望重的帝师,协考之一还是身份贵重的定王世子,今年这究竟是个什么形势?
月佼佩服道,“你真是灵通呢,什么大人物都认识。”
那姑娘有些赧然地回以一笑,倒也不吹嘘什么,坦诚地解释,“他们又不认识我……只是往年随父亲进京时,在街上远远瞧见过他们罢了。”
“你也不是京城人呀?”月佼忽然觉得这姑娘更加亲切了,“我是……邺城来的,你呢?”
“香河城,苏忆彤。”苏忆彤大大方方地报了姓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