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日里,侯府花园里的落黄覆盖了一大片。
陆晴箜抱着一壶果酒在秋千上假寐着慢悠悠地晃,秋娘则坐在垫了坐垫的石凳上摆弄着五颜六色的线团,认认真真地绣着牡丹花。
午后的阳光照耀过来,到处都是一片金灿灿,真真儿是让人倍感惬意和温暖。
陆晴箜迷迷糊糊中又想起了两年前,秦淮河畔的那个夕阳残照的傍晚,初见訾山晓的那惊鸿一面,而后嘴角不觉间扬起的微笑瞬间在心里甜甜地化开……
“秋娘,再把酒去温一回罢!”陆晴箜睁开眼睛缓缓说到。
秋娘“嗯”了一声便放下手中的针线,过去拿了酒壶就温起了酒。
“听说这回訾郎跟随万岁一同前去了榆关?你可有听说是做甚去了?”陆晴箜目光远远地问到。
“未曾听姑爷有说起过。”秋娘一边温着酒一边说着。
“哎,不管哪处去,每回一去便是一两月有余。”陆晴箜微微叹了口气。
“行程还是较远的,不过每回都能平安回来。”秋娘有意却似无意地安慰着。
转眼冬寒,榆关处,千军万马浩浩汤汤,跋山涉水,于这晚终于停歇。
眼看风雪将至,大伙儿找好地方,有人负责扎帐篷,有人负责打水拾柴火,有人负责生火烧水煮吃食,有人负责轮流放哨……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
吃罢饭,已入夜,风雪已是肆意妄为。人们都盖着分发下来的被子,裹着厚厚的衣服在帐篷里熄灯酣眠。
而这边,訾山晓的帐里还燃着烛火,听着外面的呼啸声,一直到深夜,聒噪得他实在无法就这样安然入睡。
他裹着被子起身来,走到桌前,铺开纸,磨了砚,正当提起笔的时候,却不知该如何落下。写什么呢?又写与谁呢?他脑子里浮现出云阡陌的身影,却又在瞬间泯灭,而后又想起了陆晴箜的身影。
他终究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终于落了笔: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出自清代纳兰性德的《长相思·山一程》】
这年冬日来得稍微偏了早。这大雪纷飞,地冻天寒的景象,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侯府这边,也不知怎的,陆晴箜就是染上了风寒,一直都不见好。
陆晴箜向来是个怕冷的,这一日冷过一日的天气,让她还未熬到訾山晓回来,便已撒手人寰了。
说来也怪,陆晴箜在的时候,屋里的一切她都会替他打理安排好,呵他护他,纵容着他,可訾山晓自是觉得与陆晴箜分明是毫无感情的。
但这回也不知到底为何,自她辞世以后,訾山晓总是觉得莫名的空虚起来,心里总烦躁得紧。
农历二月,春燕衔花归来时,他仿佛看到了陆晴箜的身影。
她向来都是对他温柔至极的。
去年也差不多是这时候,有一回自己闲来无事,躺在摇椅上翻着书。当他突然合上书的时候,看着陆晴箜抱着一壶酒在秋千上来来回回地晃呀晃,树上枝丫伸展,花儿苏醒,鸟儿齐鸣。
于是他一时来兴,笑着起身夺过陆晴箜手上的酒,与她同喝起来。
哪知他却一不留神喝过了头,躺在摇椅上醉睡了过去。陆晴箜见状,对他也并无责备,反而进屋去拿了条毛毯来轻轻给他盖上,然后莞尔一笑,便在一旁煮起了茶来。
次年,袁氏以訾山晓还未曾有子嗣为由,又给他安排取了妻,是为续弦,平妻。可这位却与他是表面上的和谐,举案齐眉,却能明显地感觉到一种疏离。
于是,訾山晓愈发地想念起陆晴箜来,想她淡淡的微笑和无微不至的关照,以及对他的大方包容。
可能人性就是这样,有了对比才方觉到伤害,失去后才方知要去珍惜,可这一切却是为时已晚。
訾山晓从此更是闷闷不乐,在那个黄叶漫天的深秋,他终是因抑郁而倒了下来,两三月过去也不见好转。
这天晌午过后,卧病在床的他终是不忍看见这漫秋的叶黄,强撑着病体去关了这屋里的轩窗。
回到床榻的时候,他想起了与陆晴箜成婚的那个夜晚,他因不想同房而故作大醉的模样趴在了桌上,陆晴箜便撩开盖头学着他趴着,一直静静地看着他。而后她又把他搭在自己身上送上了床,她自己却抱着另外的被子睡在了榻上。
尤其是在第二天早上,她还未睡醒便光着脚下了地,他却因不想跟她去敬茶而故意装睡不醒,逼着她一个新妇独自一人前去,而她还替他找了理由说了好话。
想到这个里,他突然就有了些莫名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