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伯行,”秦皎皎喊了他一句,嘴角的弧度愈加扩大。
“钟伯行。”
“嗯。”
钟伯行难得也笑起来,
“是我。”
树上的蝉拉长了嗓子叫了两声,钟伯行从食盒中取出酸梅汤,盛出一碗,又加了些干桂花进去,这才将瓷碗连同小汤匙一起递给了秦皎皎。
秦大小姐破天荒地感到有些难为情,“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呢。”她将瓷碗接过来,转而又替钟伯行盛出一份,“你也喝。”
钟伯行依言拿起汤匙,他舀起一勺酸梅汤,却没急着入口,反倒是用着颇为复杂的眼光瞧了一眼面前的秦皎皎,黑眸之中隐隐透出些笑意。
秦皎皎察觉到他的注视,顺着钟伯行的视线低下头来瞧了瞧自己的穿着。
天气闷热,她又一直待在室内不能外出,因此身上只着了一件水红的纱裙,头上松松挽了个髻,辅以一支芍药绒花,整个人看上去慵懒又明艳。
“怎么了?为何这样看我?”秦大小姐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我发髻乱了?”
钟伯行摇了摇头,虽未说话,眼中笑意却愈发浓了起来。
秦皎皎被他这不明不白的笑容惹的心里发虚,她微颦着眉,气不过似的推了一把钟伯行的手臂,“那你笑什么?问你也不认真回答,真讨人厌。”
钟伯行想了想,起身从窗边的矮桌上拿了铜镜过来,比在她眼前。
而后他就如愿以偿地迎来了秦大小姐羞愤交加的嗔责。
“钟伯行!”秦皎皎捂住脸,“方才进门时你怎么不告诉我?”
她右边脸颊挨了翟沛的一巴掌,这几日都在冷敷,已经习惯了侧躺着卧在贵妃榻上。菘蓝知她怕热,又早早地将贵妃榻铺上了竹制的席子,秦大小姐今日自午后起便一直趴在这席子上犯懒,左边脸颊自然而言地压出了几道鲜明的红印子。
钟伯行这下是真笑了起来,“你又没问我。”
“你故意气我的是不是?谁会一见面就问别人自己的脸上有没有印子的?”
秦大小姐的脸上冒出些绯色,余光瞥见他唇边笑意,顿时愈加地恼羞成怒起来。
“你再笑?不许你笑!”
她气势汹汹地站起身,就这样隔着一张圆桌,踮着脚尖探着手便要去掐钟伯行的脸颊。
钟伯行下意识地握住她伸来的一双手腕,本想将这人按回到椅上,谁知秦大小姐却在此时失了重心,不受控制地向前扑了去……
满当当的两碗酸梅汤就在身前,钟伯行向右挪动两步,握着秦皎皎的双手一转一拉,不过转瞬就将秦皎皎整个人都扯进了怀里。
咚——
两碗酸梅汤完好无损地搁在桌上,秦皎皎闷哼一声,撞上坚实胸膛的白嫩额角登时红了一大片。
“磕疼了?”
钟伯行下意识地抬手替她揉了一把额头,宽大的衣袖如蝴蝶振翅一般轻轻拂过了秦皎皎的眼睫。
苏合香与甘松的香气顿时糅杂在一起,秦皎皎先是一愣,继而怔怔地抬起头来,正巧对上了钟伯行深邃的眉眼。
钟大人生了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只是这眸子从前总是沉沉地瞧不出情绪,可是此刻,秦皎皎却能清清楚楚地在其中看见一抹水红剪影。
那是她自己。
秦大小姐的呼吸顿时乱了起来,她慌忙低下头,小小声地道了一句:“不疼。”
相触的肌肤传来难以忽视的灼热温度,秦皎皎无需照镜,也知道此刻的自己必然烧红了脸。
她别开视线,红唇蠕动,也不知说了句什么。
钟伯行垂下头来,“听不见,大声些。”
秦皎皎抿了抿唇,“我……”
“小姐——”
菘蓝的呼喊骤然在门外响起。
二人具是一愣,钟伯行先回过神来,他松了秦皎皎的双手,提步去了外间开门。
秦大小姐则捧着红扑扑的面颊坐回贵妃榻上,脑袋垂着,一下又一下感受着自己极快的心跳。
“钟大人!刚才小顺来消息说,老爷今日提前从户部回来了,您快走吧。”
菘蓝面露担忧,仿佛眼前正直伟岸的钟大人是个偷偷翻墙来同自家小姐幽会的登徒子。
“若是让老爷撞见您,可就出大事了!”
秦皎皎添了件夹袄,皱着眉头从里间走了出来,“菘蓝,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她眼下才终于想起了正事,于是一面往外送着钟伯行,一面将那铸范塞进他手里,“这是那日从那灰衣男子身上掉下来的,此次从合洲缴上来的假银子八成同他有关,你将这东西拿着,或许可以从这铸范的来源查起。”
钟伯行颔首,将铸范收入袖中。
“好了,你快走吧。”秦皎皎将他带到自己小院的后侧,遥遥一指远处院墙。
“从这里翻出去吧。”
“好,”钟伯行颔首,“那我就先……”
他脚下倏地一顿,“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