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夜,直到凌晨才堪堪停歇。
秦皎皎难得睡了个好觉,她起身梳洗,装扮完毕后便要拉着菘蓝一同出门去。
主仆二人有说有笑地行至院门,走在后面的菘蓝却突然敛了笑容,“小姐,曲公子来了。”
秦皎皎扬眸,果然瞧见曲天明正从院门的另一侧缓步走来。
她不知这人是何时回府的,但瞧他脸色苍白,面上也有擦伤,右腿行走时略有些跛,想也知道曲大人昨日的归程该是不甚顺畅。
思绪至此,秦皎皎心情颇佳地勾起个笑容。她待曲天明走近,便先发制人开口道:“我这几日身心疲累,竟是连你归程的日子都记错了,这事是我疏忽了,你别在意。”
曲天明扬眸看了她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他今日穿了一身天青外衫,面容较之秦皎皎记忆中的虽更为稚嫩,身量却已经长成,标志眉目一如幽静远山般清心淡然。
秦皎皎从前最爱的他那副清雅俊逸的模样,如今却只想兜头赏他一巴掌。
“我昨日刚回来,”曲天明轻声开口,视线扫过她今日颇为明艳的穿着,而后停在了乌黑发间那支色泽浓郁的绢花发钗上。
这发钗原本是秦大小姐颇为喜爱的饰物,可他却觉得略显张扬了些,秦皎皎偶然一次得知了他的想法,便再没将这钗拿出来戴过。
曲天明沉下眼眸,缓缓地讲完了后半句,“所以想着来看看你。”
秦皎皎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眼下你既是看过了,便快些回去休息吧,我今日还有事,便不奉陪了。”
她说完便要走,半点没有平日里的那股粘人劲,仿佛面前的曲天明只是个来她秦府拜访的寻常客人,而非她一直心悦牵挂的青梅竹马。
苏合香的气味随着秦皎皎离开的举动扫过他的鼻尖,曲天明眉头微拧,隐隐察觉出些不对劲。
旁的暂且不论,自己一向醉心公务,一日里总有大半日要待在书房之中。秦大小姐往日里对此虽颇为不满,却也不会强行要求他抛下正事陪她玩乐,因此便只能抓着那空闲的半日,几乎寸步不离地要同他待在一处。
可是今日,他难得主动找上门来,秦大小姐却破天荒地表现出些避之不及的意味来。
眼见着秦皎皎就要走出小院,曲天明骤然回神,赶忙出声唤住了她。
“皎皎。”他看向秦皎皎的方向,“我明日陪你一起用午膳可好?”
背对着曲天明的秦大小姐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她脚下步伐一顿,厌烦之色几乎登时便从面上显露出来。
她实在是不想再看到曲天明,可是这人心思一向深沉,她若表现地太过反常,难保这人不会怀疑什么。
思绪至此,秦大小姐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好啊。”她转过身来,漆黑眼眸之中浅浅露出些狡黠之色,“只是明日我想吃十里街街尾那家铺子的小馄饨,你买过之后一并带来吧。”
日头更高了些,小顺套好马车,带着秦皎皎与菘蓝一路驶向正阳大街,最终停在了街口旁的小巷里。
秦皎皎提着裙摆跳下车来,从街口左侧的第一家铺子开始买起。
她买的大多都是些吃食,也有些小巧精致的配饰摆件,菘蓝跟着她身后,大包小包地抱了满怀,直到进了家茶楼歇脚,才终于瞅着机会哀嚎一句,“小姐,咱们给曲公子买这么多点心笔墨,他用的完吗?”
秦皎皎端起茶盏小抿一口,不悦道:“谁说是买给他的?”
前世的她满心满眼地扑在曲天明身上,不仅为他备齐吃穿用度,就连他家中那个贪婪嫂子的开销都一并担了去,每每出街,买回来的十件什物中有八件都与曲家相关,反倒忽略了自己的父亲。
“我这是买给爹爹的。你不是爱吃这家茶铺的松子糖吗?今日一并买了。”
这丫头比她还要小上一岁,本就是个娇憨又胆小的,可前世见她被上了镣铐,竟不顾出鞘的晃晃刀刃,直接哭喊着扑上去阻拦。
菘蓝的眉眼跃上喜色,大声道了句‘谢谢小姐’。
她下楼寻了伙计称糖,才接过包好的糖果,方才还端坐在二楼喝茶的秦皎皎就已经打头出了铺子。
街尾似是起了些骚动,乱糟糟地围了一群人,秦皎皎所处的位置略高,一眼就瞧见了那被众人围在中心的冷面男子。
竟是钟伯行。
秦皎皎一阵恍惚,前世入狱时的画面重又浮现在脑海。
那是她从未陷入过的窘困无援的境地,明明是一席娇艳红装,衣襟袖口却被拉扯的不成样子,手脚坠着沉重的枷锁,以一副风鬟雨鬓之姿被人推搡着,自正阳大街一路行至了牢狱门前。
“那不是秦尚书家的女儿吗?”
“真是造孽唷,从前那么体面的官家小姐,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还心疼她呀?她爹贪的那些银子里,说不准就有我们辛苦上缴的地丁银,还是先心疼心疼自己吧!”
沿途都是百姓的指点议论,道道围观目光有如实质,一层层破开她曾经的骄傲。秦皎皎面色惨白,即将迈过牢狱门槛时,却因脚下无力,整个人猛然向前扑倒。
有人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