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沈采采倒是有点明白皇帝口中的那句“只要站在这个位置上, 总也是少不了刀光剑影和腥风血雨。这天底下总是有许多人都盯着这个位置, 想要伸手将我拉下去.......你在我身边, 亦是会有许多的危险”的真正含义了。
是挺危险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沈采采也没多纠结,干脆捧着粥碗把剩下的粥给喝了, 把粥碗搁在了一边的案上。然后,她才坐正了身体,抬眼看向皇帝, 真正进入了正题:“沅沅告诉我, 刺客的刀上抹了毒, 很可能会激起百日乐的毒素......所以,我现在是不是需要提前解毒?”
这一刻,皇帝的脸色是难以形容的难看。但是, 他还是微微颔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错。”
沈采采假装自己没看见他那难看的脸色,紧接着问道:“所以,什么时候开始?”
皇帝沉默了一刻,然后才道:“已经让他们去准备了......”他端详着沈采采的神色,紧接着补充道,“应该会很快的。”
想了想, 皇帝到底还是没有把贺从行所谓的七成半把握变成五成这种事告诉沈采采——或者说,此时此刻,他还是希望能够给自己还有沈采采留一点儿希望的空间——就好像解毒拔毒真就是一件很容易就会成功的事情一样。
沈采采也不是真的没心没肺,听说很快就要开始解毒, 她心里其实也有点紧张:毕竟要是一不小心就真死了。
只是,这种紧张终究还是不能与皇帝说的——他已足够紧张并且难受,沈采采自是不想再给他添加负担。
所以,沈采采问清楚了事情后,便又故作紧张的转开话题:“对了,我脸上的伤口呢——贺从行他们有没有说,这伤口会留疤吗?”
那刀直接便是从她脸颊划过去的,伤口自然落在脸颊上,真要留疤,说不定就要毁容了。
解毒之事实在太重要,皇帝原也没把注意力放在沈采采脸上的伤口上。但是此时听到沈采采提起,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然后把手覆在沈采采的面颊上,隔着纱布,仿佛在抚摸伤口。
沈采采多少有些不自在,稍微的瞪了他一眼:“说话就说话,别总是动手动脚的。”
皇帝却没有收回手,只是轻声安慰道:“其实,这伤口也不是很大。真要留疤也不要紧,还是很好看的.....”就算是留了疤,他的手掌差不多便能盖住了。
沈采采简直觉得皇帝这是在咒自己,她瞪圆了一双乌溜溜的杏眸,看上去像是气鼓鼓的小猫要伸爪子挠人。
皇帝忍不住又笑了,将那覆在对方面颊的手往上,轻轻的揉了一下沈采采的发顶,动作轻柔且充满了纵容的意味。
他的情绪已经渐渐缓和,仿佛是看出了沈采采掩藏在鲜活面容下的紧张和担心,沉默片刻后又轻轻的与她道:“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
沈采采顿了一下,然后从被子里抽出手,轻轻的握住了皇帝搁在榻上的另一只手。
十指交握,掌心相贴。
有那么一刻,沈采采隐约的明白了什么叫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然而,该来的还是要来。
等到傍晚时分,天边的霞云被夕阳照亮,庭院的梧桐树也在风中静默下来,贺从行也终于白着一张脸,将第一碗才出炉的解□□给端了上来。
贺从行看上去疲倦到了极点,面色白如纸片,额上还有细汗——他甚至都顾不得去主意自己御前的仪表,只小心的端着那碗来之不易的棕色药汤。
皇帝陪着沈采采说了大半日的话,虽然那些话题并不总是愉悦的,但他们两人握着手,倒是难得的亲近,就连皇帝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可是,再见到端着药的贺从行时,皇帝还是忍不住蹙了蹙眉头。他素来克制,很少迁怒与人,所以还是温言问了一句:“药已经备好了?”
贺从行微微点头,咳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但只觉得喉间干涩,一时间竟是寻不出应对的话来——他其实也很紧张:从古至今,百日乐都是无解的奇毒,然而他和师弟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解开百日乐这样的奇毒。没到最后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成功。
好在,皇帝现在也没工夫计较贺从行的失礼,他用力的握了握沈采采的手,然后竭力维持平稳情绪,问道:“是要现在直接服用?”
贺从行点了点头:“是,不过服用后,我会亲自替娘娘行针,以此促进药效,排除体内的毒素。”
皇帝顿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要去接那汤药:“朕来喂皇后服药吧。”
贺从行对此自然没有意见,这便把手上的药递给皇帝,顺便道:“这是才煎好的,可能有点烫......”他提醒过后,这便起身往边上走了几步,正好在榻边选了个便与观察的位置,准备观察沈采采服药后的反应,然后就此行针。
皇帝接了药后,手臂微微有些僵硬,一时间倒是顿住了——他这一生,拿过杀人的刀剑也曾手握至高权柄,但他从来杀伐决断从不犹豫,更不会踟躇不前,而今他手里端着的却是救他爱人的汤药亦或者是害她性命的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