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明星稀, 周围寂静十分, 这户部的官员早就下值, 各自回府, 如今唯独西侧的一处小屋内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偶尔会从窗纸上映出几个闪动的人影。
守夜的下人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 瞥了一眼,就往前继续走。自昨年十月份起, 这户部的尚书大人也不知道得了什么重要的宝贝,专门在户部开辟出一个空余的房间来, 原本不太受重用的几个农官反而一跃成为了户部里最受重用的,整日不是围着田地转悠就是聚在这屋子里也不知是在研究些什么,就连圣上和太孙也纵容着,拨下了经费也是十分爽快,让其他五部都十分眼红, 暗地里都在猜着这户部到底是在弄什么鬼东西。
偏偏这户部尚书吴大人平时最爱喝酒聚会的, 这一年多来,愣是除了户部和家里再也没去过别的地方, 初时不少夫人看不明白,还以为是这位年老色衰的吴夫人突然求得了什么御夫之术,上门求教, 才知自己闹了个笑话。
前几日终于研发出了些名堂, 这两日都在整理结果。依着圣上与太孙对此事的关注程度来说, 只怕这户部又要出一次风头了。
次日清晨早朝过后, 吴大人顶着其余五部尚书的刺人目光,仰首挺胸地随着太孙跟前的大太监管事夏直进了盘龙殿内的书房。
自圣上改随国师太虚道长专心修道养身后,这屋内的龙涎香就改为了清心的凝神香,味道清淡不少。吴大人进了书房,恭敬地对坐在上首的二人行了礼,将手中的稻子种子交给夏直呈递给二人。
皇帝将此事交给秦烨,他昨日就从吴尚书此处得知了种子成功的消息,也早看过实物,含笑打量一二后,命吴尚书妥善收起。如今,这小小的一粒种子,可是十分金贵的。
吴尚书面上难掩激动之色,对二人禀明了这种子的奇异之处,直言这便是上天赐下的神种,最后情不自禁地道:“此种与寻常稻种的种植方法并无差别,但其产出大米色泽白如美玉,味道清香,便是御稻的味道也有所不及。更别提此种子还能长出一花双种的稻子来,交给微臣下面的几个农官,便是给他们十年、二十年的时间,也不能培育出此种来。能得此种,必定是圣上贤明的结果。”当然末尾少不了去恭维皇帝几句。
皇帝抚着手中的几粒稻种,大喜之下,直接封了吴大人个爵位,虽不可世袭,但对于寒门出身的吴大人着实是光宗耀祖之事。
见皇帝与太孙祖孙二人尚有话要说,吴大人有眼色地急忙退下,待夏直领着其出宫时,吴大人突然向夏直问道:“听闻泰安郡主如今居住在宫中,不知是住着哪个宫殿?”
夏直虽不明其意,但仍指了指昌德宫的方向,道:“如今郡主正居住在贵妃娘娘的昌德宫里的后殿。”
吴大人应了声,随即向夏直手指的方向行了一礼,方不好意思地笑道:“说来也是惭愧。我虽得出了这些种子,可并没有什么功劳,只不过是带着人按着种植普通稻子的方法进行耕种,实在是郡主的福泽庇佑,托了郡主的福,这才得了个爵位。”
夏直闻言一笑:“您带着几个农官辛苦了一年,自然是有您的功劳的。”
盘龙殿的书房中,皇帝看着吴尚书亲自递交来的册子,上面已经将这种特殊稻子的习性,优点以及种子的数目等信息详细记录下来,对秦烨缓缓地沉声道:“如今既然确定了双种稻乃是有效的,当渐渐推广下去,这样方可得出更多的种子,广利百姓。”
秦烨原本端着茶盏的动作一顿,漆亮的瞳孔里掠过一缕深色。他伸手将手里的茶盏搁在一侧的高几上,余光不经意地瞥向自己腰间挂着的一个素色竹纹荷包。这是今年薛令蓁送他的生辰礼,他向不爱做女红的小姑娘讨要了许久,才让她应下。那已是薛令蓁拿得出手的最好的手艺,简简单单的素面缎子,只用青色的绣线绣了几枝细竹,勉强称得上一句雅致。
皇帝言下之意已经点明。他定下了秦烨作继承人,那推广神种这等可以赚取极大百姓声望的大事只能由秦烨去做,一旦此事做成,秦烨便可借此抵消去自己身上的孤煞之言,成为百姓心中的明君。毕竟他已有祥瑞泰安郡主为未婚妻,而民间百姓才不会在乎那么多,他们在乎的,是哪个帝王能够让他们吃饱饭,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秦烨缓缓起身,秋季带着些微薄凉意的阳光洒下,皇帝不知何时有些恍神,已经十八岁的秦烨,长身玉立,俊美无双,身上的蟒纹在阳光下,细致的刺绣纹路显得生动起来,气势威严,倒像是一条腾飞九天的真龙。
皇帝的容貌年轻时虽也当得起一句一表人才,可当真算不得上等。可元后却是盛名一时的难得美人。可惜太子容貌中上,大多肖似皇帝,未能遗传到元后的一半。如今的长孙,虽大多还是像了当年的魏太子妃,可五官轮廓上竟隐隐显露出当年元后的影子。
皇帝胸腔里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自豪之情。他最出色的子孙最终还是像了他最心爱的人。若等他百年之后,与他的阿沅相聚,也能有颜面对她说:“阿沅,你瞧,咱们的血脉终将坐上龙椅,去替我守护着大齐的江山。”
秦烨躬身行了一礼,道:“孙儿愿代您行此事,以利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