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更古怪:“本以为,娘娘会因昨夜的话疏远复尘。”
我愣了一下,轻轻摇头。
纵使宫庭诡谲,我也从未疑心过他。风云理应无迹,草木理应荣枯,胥复尘的存在本身,理应天清地宁,无需缘由。
手背突被温厚的手掌覆住,我吓了一跳,胥筠温雅的声音难得一丝紧涩:“昨夜之谈……你若真想离开,还有一条出路。”
“复尘先松手!”
他没有松手,耳垂变得血红,坚持把话说完:“褚国史上有过先例,真宁皇帝的秦皇后便是夫亡另嫁。你、你若愿意,我向王爷请旨。”
前一刻的慌乱化作冰火,冻灼我所有思绪。当下我甚至没意识到,他把对我的称呼都改了。
他在说什么?他疯了吗?
虽是先例有之,然而若行此事,他非但不可能再留朝野,恐怕连洛城的一席之地都不再有。他怎肯抛弃自己的大好前途?
况且复尘,我一向拿你作知己相重,你何出此言?
胥筠却说得极尽认真:“我的府邸虽不比皇宫,但愿倾尽所有,护身畔之人欢心无忧。”
这等委婉言辞,是他表达情意的极限了吧。从未设想胥筠也会说情话,听到方知,出自他口中的情话,非但不荒唐,且十分动听。
连同清澈的目光,荦落的神情,几将人心溶化。
我艰难道出一句:“……这么做,是为了引出李牧舟?”
“不是。”胥筠轻轻松手,敛睫道:“是为了我的私心。”
我心头一悸,僵默良久,在不迟不迫的目光中垂下头,“我需要考虑。”
第74章 错付阮郎
眉如素入王府五年, 依旧是个二等侍婢,连近身服侍鄞王爷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这样的距离正合适, 近身的人恩宠虽大,落在她们身上的目光也多,并不利于她行事。
她很机灵,也很懂得隐藏自己,即使比之王府大多数女人都要漂亮, 可她从来不施粉黛, 尽力让自己的存在感与她两道淡似无有的眉锋一样, 能避过所有人的耳目。
她也确实做到了。说到底是李弈城的眼光好, 他选人很准。
她渐渐收集到鄞王爷的习惯与喜好,他爱喝的茶是蒙顶上清茶, 爱吃的糕点是吐芳斋的玫瑰酥, 天热时惯穿绣兰叶暗纹的轻衫, 下雨时就蹬着木屐于廊下静立……林林总总, 不一而足。
这些她都会一五一十报传给李弈城,主子说了, 事无巨细, 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他都要知道。
观察得多了, 她也发现,偶尔,这少年会一改用惯的右手,用左手潦草羁洒地写上一篇字, 再兀自冷笑着一把揉掉;或者突显顽劣本性,用去了箭头的弓矢拿小厮们试靶。
甚至有一次深夜,她发现小王爷居然偷偷躲在后竹园里练拳脚把式。
最后这件事她没有告诉李弈城,她对自己说,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眉如素觉得这种暗中窥视的感觉很好,因为她可以在王爷无所防备之下,发现他的各种秘密。
但是渐渐的,眉如素对自己不太满意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平淡无奇了,以致于王爷在经过她身边时,连一个侧目都没有,好像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她装作不明白为什么会感到胸口郁闷,只是一遍遍提醒自己,她只是李弈城的探子,不需要有其它的感情。
这种自欺一直到司徒鄞找到她。
那是一个阴沉的冬日,不知为何,那天格外寒冷,阵阵北风几乎要吹酥人的骨头。
当王府总管来传话,王爷召她去房里时,眉如素正在吃力地洗一床冬被。
她原生在悬壶世家,虽非大家闺秀,从小也不曾碰过阳春水。她掩着一双冻红的手,跟在总管后面,心怀忐忑来到司徒鄞的屋子。
屋里很暖和,点着淡淡的薰香,司徒鄞一派闲适站在面前,静静打量她。
眉如素第一次知道,有一种男人只消站在面前,不必言,不必笑,眼神无意流转,就足以夺走他人心魂。
当她无数次回忆起与他的初见,每每感慨,人生确应止于初见。初见时的懵懂美好如同妖狐迷惑人心,从而一步步踏入深不可知的渊谷。
只是司徒鄞,或者叫他李牧舟,这个人不是一贯有引人向渊的本事么?
“叫什么?”司徒鄞打着扇子,笑意融融地问。
知是明知故问,眉如素还是轻声报了自己的名字。没有一丝心虚。
在男子深沉的眸光里,她连一丝杂念都没有。
“眉如素。”司徒鄞重复:“按说像你这么漂亮的丫头,不该在我眼皮底下藏这么久,是我太迟钝了。不过,你不画眉的样子倒是很新鲜,我看,比那些浓眉艳色的姑娘强。”
他的嘴角始终噙着笑,在少女波澜不惊的眼神中,悄悄靠近嫩白的耳垂,低声问:“练武的事,你告诉你主子了吗?”
低音缭绕下,眉如素的耳朵迅速渡成绯色,什么也想不起,脱口道:“我没说。”
司徒鄞笑了两声,薄唇如三月的春雨润过了她的耳朵。
“很好。俗话怎么说来着?天高皇帝远,你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