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岐王上奏
张清皎瞬间便领会了他的言下之意, 轻轻地握住他揽在她腹部的手:“我曾听人说过, 并非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回报。尤其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感情, 更需要缘分。付出便有回报,只是最理想的结果。”
“我知道。”朱祐樘淡淡叹息,“我已经想开了,不过是突然觉得有些累而已。”
“长兄如父, 长嫂如母,毕竟并非真正的父母。孝悌二字, ‘孝’在‘悌’之前, 这是人之常情, 亦是咱们无法改变的事实。”张清皎温声道, “但凡有人不愿他们接受我们的好意, 再聪慧的孩子亦有可能在日复一日的怀疑中改变想法。所以,这样的事发生并非意外,而是注定的结局。”
“我明白, 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都被她带入歧途,心里到底有些不忍。”朱祐樘摇了摇首,温热的鼻息不急不缓地呼在爱妻肩背之间,“也罢,步入歧途亦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都已经快要成家立业了,他们也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
“可不是么?而且, 误入歧途之后迷途知返也不是不可接受的。”张清皎只觉得肩背之间的潮意忽然令自己变得略有几分敏感,于是她转回身,捧住了朱祐樘的脸, “出去历练一番亦不是坏事。”
朱祐樘微微勾起唇角,俯首将唇贴在了她的唇上。唇齿相依间,他轻叹道:“只要你和哥儿姐儿一直陪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他知道,大家庭迟早都会变成各种各样的小家庭。等到弟妹们都离开皇宫,长辈们都陆续离去,相依为命的仍旧不过是他们一家四口罢了。所以,分歧与离别都不需要那般在意,毕竟那不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甚至已经不算是他放在心里的人了。
他确实是个仁慈温和的人,却从来都不只是一个仁慈温和的人。值得他仁慈的人,他从不会吝啬于付出自己的关怀;不值得他仁慈的人,于他而言亦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人罢了。尽管从心里剔除出一个亲人会有些痛苦,但这已经并非第一次了。痛苦着痛苦着,他也早已习惯了。毕竟,留下来的温情更多,更值得他关心爱护。
就在皇帝皇后看似平常度日的时候,岐王朱祐棆举行了迎亲礼,将王妃李氏迎至诸王馆。翌日,他便领着李氏入宫觐见。两人顺次去西苑拜见在此避暑的周太皇太后、王太后与邵太妃,而后去坤宁宫拜见朱祐樘与张清皎。
周太皇太后的态度并没有甚么变化,哪一个孙儿孙女成婚她都觉得高兴,只恨不得他们都早日开枝散叶才好;王太后的态度亦是一如往常,不冷不热,带着淡淡的距离感;邵太妃又痛哭了一场,握着儿子儿媳的手说了许久的话,还提起了远在安陆府的朱祐杬和刘氏。
朱祐棆对母亲一向很有耐心,即便她话里行间都牵念着兄长,他也早已经习惯了。与曾经的不受重视相比,如今的日子对他而言已然便是幸福。岐王妃李氏则有些茫然,因为她从未见过头一次相见便情绪崩溃的婆母。听对方提起从未见过面的兴王与曾相处过一段时日的兴王妃时,她也不知该如何回应是好。不过她性情温和,便是有再多的疑惑与不解,也只是深深藏在心底。
前往坤宁宫的时候,朱祐棆心底难免有些忐忑,不知皇兄皇嫂会如何待他。但令他意外的是,皇兄和皇嫂与往常相比没有任何差别——不错,无论是言谈举止或是态度,都没有丝毫异样。那一瞬间,他心里禁不住想道:难不成前几日去乾清宫不过是他的幻觉?并非真实发生过的事?
张清皎微笑着与李氏说了些家常话,心里有些惋惜。她对南宫住着的几个小姑娘都颇为了解,李氏确实是个温柔的好姑娘,温柔得几乎没甚么主见。尽管经过女官的教导,她已经初通经济庶务之事,可依旧根深蒂固地信仰着“以夫为天”,认为无论夫君说甚么、做甚么都是对的。
朱祐棆是看似平和实则强势的性子,他的决定在李氏看来自然是理所当然的。无论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未来会给她带来甚么样的影响,想必她都会接受。换个角度而言,两人的性情很是互补,平日里生活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朱祐樘也问了几句朱祐棆的学业。与朱祐杬一样,即使已经出宫成婚,朱祐棆也依然须得隔三差五地去文华殿听课。他的课业在兄弟们中间算是不错的,平日里也很用功,问学业自然难不倒他。可偏偏他心里犹疑不决的那些事,皇兄却一个字都不曾再提起。
等到朱祐棆携李氏去见弟弟妹妹们的时候,他忽然惊觉自己已经汗湿重衣。不为其他,正是为态度毫无变化的皇兄与皇嫂。因为他始终觉得,对他爱答不理只剩下面子情的朱祐槟和朱祐楎才是正常的,皇兄皇嫂的态度反而透着些莫名的意味。
可是,那又如何呢?
年少的岐王想道:既然话已经出口,已经做了选择,便不能回头了。该做的事情仍然须得着手做,不然不仅会让母亲失望,就连他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兄弟离心又如何?年幼时的情谊,迟早会渐渐淡去,更不必提皇家兄弟之间还横亘着看不见的猜忌和疑虑了。再过几十年,后悔的必定不是他,而是那些相信兄弟之情永远不会变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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