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一位穿着法衣的道士飘然而入。此人生得端正,美髯飘飘,身量瘦高,风度翩翩,举止潇洒,看上去便宛如一位道家神仙一般。朱见深见是他,神色微微一缓,眼底依然带着郁怒。
道士一甩拂尘,朝着朱见深行了个道礼,便悠悠道:“陛下有所不知,此次大旱原本会持续至少四个月。经陛下这三十日的诚心祭祀,方减至三个月。若是陛下再坚持些时日,真武大帝必定不会吝惜一场豪雨。不过,微臣也知道,陛下心中一直牵挂着万民,定是希望这场大旱能早日结束。”
朱见深点了点头:“不知李仙师有何妙计?”他倒不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各路飞奔而来的奏折带来的沉重压力,以及内阁与司礼监每日都不曾忘记提醒他该再下一个罪己诏。
“微臣这两天掐指算了算,终于得真武大帝的指点,此事还须得着落在西面。如此灾异,已非一位神仙之力能扭转。若想早日结束此难,陛下出了宫殿往西走,问问遇见的头一个人便是了。”
朱见深有些将信将疑,扶着怀恩出得钦安殿,略作思索后,还是命太监们抬着銮驾向着西面而去。不过数十步,便见御马监太监梁芳弓着身子走过来。朱见深眉头一皱,低声道:“难不成这老东西有什么法子帮朕?”
怀恩见多了这样的伎俩,知道梁芳又与李孜省勾连在一起哄骗皇帝。但他没有真凭实据,这两人又深得朱见深的宠爱,他不可能径直揭穿他们。否则,只需一次不谨慎的行为,落败的便会是他了。
“万岁爷!”不等朱见深开口问,梁芳便笑眯了眼伏地跪拜道,“可巧,万岁爷前阵子不是吩咐老奴去寻访些高僧来做佛事?今儿老奴便访到一位法号为‘继晓’的高僧!这位高僧说,他有法子解这回的旱情!!”
“当真?”朱见深细细想了想,“方才李仙师说什么来着?‘此时须得着落在西面’,说的原来不是甚么方位之西,而是西方佛法啊!!果然有道理!!老东西,跪在地上愣着作甚么?还不快将那位高僧引荐入宫!”
“遵旨!”梁芳乐呵呵地站起身来,颠儿颠儿地跑走了。
朱见深心情极好,轻轻拍了拍扶手:“走,去贵妃的安喜宫,让她也一起见见这位高僧。”
第23章 妖僧造庙
安喜宫,万贵妃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斛龙眼大小的合浦南珠,又拿起旁边的一块羊脂暖白玉,对下头跪着的小太监道:“回去与那老奴说,他的心意我领了。”说罢,她便随意地将那块精致动人的暖白玉丢在一旁,斜倚在长榻上,似睡非睡地合上了眼。
小太监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宫女轻轻地打着扇,将冰釜里徐徐腾起的白丝丝的凉气往万贵妃身边送。她拈起一颗冰镇的新鲜荔枝,慢慢地细品着,勾起了用口脂细细勾画的红唇:“如今这时节,荔枝刚见熟,也难为那老奴能寻来一篓子孝敬我了。”
“梁爷爷说了,贵妃娘娘照顾他这么些年,恩情大如天。唯有每年都让贵妃娘娘第一个尝尝自家故乡的土物,他才觉得略微能回报些许娘娘的恩情。这不,新会的荔枝刚熟,梁爷爷便差人快马加鞭地送到了京城,为的便是让娘娘展颜一笑。”梁芳派来的小太监也是个伶牙俐齿的,生得又清秀端正,怎么瞧着都不让人厌烦。
“我知道他是个好的。”万贵妃道,随意让人给了这个小太监一些赏钱,便打发他回去了。给她送过珍宝讨她欢心的人已经是数也数不清了,成化皇帝陛下且不提,宫内便有众妃、太监与宫女,宫外更有大臣等等。这些人中,梁芳是最为合她心意的。毕竟,珍奇珠宝易得,反倒是荔枝这样的时令佳品更难得些。
这时,便听外头太监传“万岁爷驾到”,万贵妃懒怠起来去迎,依旧倚在长榻上。进得殿内的朱见深早已见怪不怪,自己在长榻边上坐下,握着万贵妃白皙丰腴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起了最近他的所见所闻。
诸如大旱的奏折如雪片一样飞来,让他下罪己诏的奏折更是接二连三,仿佛他才是这场大旱的罪魁祸首一般,连内阁与司礼监都压不住。他怎会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错了?更不可能如文臣们所愿,写什么奇奇怪怪的罪己诏了。于是,为了缓解旱情,他便听从了李孜省的建议,虔诚侍奉玄武大帝,只求降下一场雨。只可惜,李孜省以外的那些道人却是不堪大用,这场旱灾似乎也并非玄武大帝一位神仙能解决。
“正好,梁芳那老货向朕举荐了一位得道高僧。据说这位高僧有法子解大旱之事,朕便让他将人带过来,好教你也见见高僧,得些佛缘护佑。”
“陛下事事都想着臣妾,臣妾心中实在欢喜。”万贵妃笑道,亲手剥了一颗荔枝,塞进了朱见深的口中,“说起来,李仙师不也是梁芳举荐的么?既然他说是高僧,应该便是像李仙师那般法力高强的人物了。说不得,这回的旱情当真能缓解呢?”
朱见深最想听的便是这种话,不禁龙心大悦:“还是贵妃最明白朕的心思。”
不久,梁芳便领着一位年约花甲的老僧来了安喜宫觐见。朱见深定睛望去,只见那老僧生得慈眉善目,眼底含笑,口中轻轻念诵着经文,与他之前数年封的那些肥头大耳的藏教喇嘛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