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老儒心中更不耐烦,况且贾代儒上了年纪,很有些絮叨啰嗦。贾宝玉在堂下站了半日听他罗唣,又厌烦又恐外面秦钟等的焦躁,好不容易叫回去,大松一口气,如得了命,三步两步跑出来。
代儒家看门的是个老仆,动作迟缓,听见贾瑞叫门,才开了半扇儿,不妨贾宝玉已抢先奔出去——正和贾天祥撞个满怀!
贾宝玉此人癖性,最是好洁,他生于富贵膏粱之家,比女子养的还娇些。又有一股子痴劲儿,看见燕子和燕子说话,看见鱼就同鱼述衷肠,就喜欢活在诗情画意里。
这样的娇贵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袍角上那一摊污秽,眼白一翻就向后栽倒,同样候在门外的李贵抢上前来都没接着他,后脑勺结结实实的撞在门扉上,咚的好大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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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不是做了荷花酥么,比花样子还好看,怎么攒盒里没有?”鸳鸯用玛瑙碟子把梅花小饺儿盛上,问道。
朱绣气哼哼的,“也不知道哪里来个去给琏二爷请安的人,叫我撞上了,好没脸没皮的样子,掀开这盒子就用手拣点心吃。他碰过荷花酥被,我嫌脏,就都扔了。下剩的我躲得快,才拿上来。”
鸳鸯听说,气道:“哪里来的冒失鬼,老太太的点心,他就敢碰!”
“我想起来了,昨晚上二奶奶那里闹了一场,老太太还打发人去问,知道是琏二爷和二奶奶为着些偷嘴吃的事不自在,才没理论。这个人就是下头说的搅的二奶奶打翻了醋瓶子的那个什么瑞大爷罢。”鸳鸯一面摆盘,一面冷道:“果然是个没规矩的!昨儿老太太还说宁可多填补几两银子,也叫快打发了他。如今看来倒不定是谁的错处了,兴许就是那等设套专引你犯错好拿把柄的人呢……一会子上头散了我回给老太太知道,任他在里头乱跑,若冲撞了姑娘们可怎么好?”
花厅里,贾母与薛姨妈、王夫人,并湘、宝、三春姊妹,娘儿们一处说笑取乐呢。鸳鸯、琥珀带人上好茶,又把各色面果子呈上。
薛姨妈捏了一块桂花糕,笑道:“平平都是桂花糕,老太太这里的偏就格外玲珑精巧些,连味儿也比我们做的清甜爽口些。”
贾母就笑:“姨太太若爱,只管多吃些罢。若吃饱了,只怕攒盒里还有,我叫人给姨太太带去。”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这个年纪还这样风趣,真真是少有的事。我既饶了老太太的好点心,少不得治席还请娘儿们乐一乐。”
贾母摆手笑说:“上回姨太太请咱们吃新下来的秋白露,香气韵味儿果然比春茶足些。姨太太客气,还算来那么些来,我吃着很好,可不能叫你再破费了。”说着就命沏几盏薛姨妈送的铁观音秋茶来。
薛姨妈满脸堆笑,宝钗见状因笑道:“原是我哥哥与那些个北边来的客商们有些交情,人家送来两尾极好的鲟鱼。因这鱼寿命极长,全身都是宝,又鲜嫩味美,私底下都管这鲟鱼叫鲟龙鱼。这鱼难得,我们不敢擅享了,妈才说要治席请老太太、太太并兄弟姊妹们乐一乐。”
贾母笑道:“这样的好东西,很该留着你们家自己吃,又想着我们做什么。”
薛姨妈和宝钗都道:“请老太太赏脸罢。”
正说得高兴,忽听外面闹得翻江搅海,贾母忙叫人去查问,却忽有人飞奔回来说道:“宝二爷晕倒了。”
贾母立刻站起来,急道:“怎么好端端的晕倒了,快去请太医来!”见下人领命出去,又问:“我恍惚听说你们老爷又跟学里的师傅打招呼,要管狠了宝玉,可是学里有什么,你们老爷又发作打他了?”
说话间,李贵已使人把宝玉抱进他自己屋子里去了,袭人见身上披着件披风,外袍却没有了,大吃一惊,忙问茗烟出了何事。
茗烟气道:“还不是学里老太爷的孙子瑞大爷害的,他不知道哪里弄了一身屎尿,好腌臜人。偏生老太爷把二爷叫去训诫,二爷出门时叫瑞大爷冲撞了,沾了些脏东西,二爷哪经得住这个,一时闭过气去。谁知这瑞大爷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不知道拉二爷一把不说,还挡着我们救二爷,叫二爷后脑子撞到他家门上,可不就晕实了。”
见袭人簌簌的往下掉眼泪,茗烟赶忙又道:“李贵哥哥已背着二爷在医铺子看了,不打紧,还是恶心的,一会子就能醒了。”
贾母众人都往东跨院过来,报信的人跟在一旁说缘故,贾母一面听他们说话,一面又记挂宝玉,忙进来看时,只见宝玉脸色煞白,眉心紧皱,比往日挨他老子打时还要孱弱。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淌眼抹泪的叫拿了贾瑞过来。
堂下人忙劝:“二爷本就是被污秽气冲撞了,心下不知怎么嫌恶呢,倘一时见了那个瑞大爷,更添病症了。”
早有丫鬟媳妇等跑去告诉凤姐知道,凤姐听说,也忙上来。
又有黛玉,自打扬州回来,从暖湿的江南水乡一下转到这干冷的北地京城,刚回来时还没显露,这几天却又有些咳嗽起来。此时也不得不被惊动,扶着紫鹃的手也过来探看宝玉。
王夫人听说病由,心下已松快了些儿,当下环顾:宝钗、史湘云、并三春都围着,老太太在床沿上坐下,诸丫头擦汗的擦汗,灌水的灌水,倒也殷勤小心。只是宝玉还